诚然这场黑水会战,越风血热了旁人,自己却马革裹尸;但林阡还不知道的是,虽然越风悲壮地去了,却有人坚定地来。 苏醒不到一日的郭蛤蟆,惊闻噩耗,说什么都要亲赴谈判:“迎回我越将军遗骨要紧!”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没见着越风却先重逢自己曾经的一见如故和生死之交—— “完颜彝!”郭蛤蟆化成灰都认得他,愤怒止步、几丈外拔箭就射,完颜彝却不躲让,反而欣喜扑前:“蛤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因为越将军说,死战不降才能活。若不是越将军,郭蛤蟆早就死了!”郭蛤蟆虎目圆睁。 “我不是降……”完颜彝眼眸一黯,声音也兀自变轻,“会宁降宋才是降。” “那就不论宋、蒙!那就论自家弟兄!完颜彝,马耆山一别,我一直在西夏等你重逢。正月十七你在黑水求援,我想都没想就去援你……怎料那是结拜兄弟对我的围点打援!”郭蛤蟆本来爱恨交织不想杀完颜彝,奈何伤病未愈手根本不听使唤,情绪略一激动,箭已离弦,风驰电掣。 “不是他求援!他也不知来者是你!”完颜瞻倏然从斜路窜出,“凶刀”一掠,将箭斩断,缓得一缓,两个少年都惊魂未定。 “那么,后来我部与主力失散,又是何人,造谣说我和他一样降蒙!诬我名节!”郭蛤蟆厉声问,当时自己对外失踪,指自己通敌的流言甚嚣尘上,若非曹王怒斥宵小为他担保,恐怕他跳进黄河洗不清,那比死还教他难受。 “那不是造谣,那是我的愿望。我并不觉得是错。”完颜彝虽目睹过成吉思汗屠杀而内心挣扎,但也对林阡的“暴行”深信不疑。 “你就继续冥顽不灵,看铁木真对你信任几分!”“我不求他信任,只要跟着驸马。”“驸马?哈哈,那是曹王的驸马!不是铁木真的!”“蛤蟆,我以为你终究会懂我,一直在盼你来,成同道……”“完颜彝你扪心自问,守在这黑水城南,到底是在盼怎样的同道!”郭蛤蟆见曹王驾到,深知谈判要紧,便没留在原地同完颜彝继续争辩。 “良佐,别在意他的话,你记着,我永远与你一边。”完颜瞻按住完颜彝的肩,如昨般以上级的口吻宽慰。 “合达将军……”完颜彝自己都分辨不出眼眶的泪是感动还是难过。 “郭蛤蟆你怎来了!”聂云记得使节团里没这号人,赶紧驱逐。 “我想亲自接越将军回来。”郭蛤蟆脸色苍白。 “疯了,回去!”聂云气急败坏。 当前,黄河、黑水两个广义战场正式交融,曹王在南、徐辕在西、嵬名令公在东说是对蒙古军三面包围,但多处都有漏洞故而也可视作被蒙古军分割三块,胜负委实一线之间,只看林阡;加上蒙古贼向来出尔反尔,曹王哪次谈判,不需做好决死、赴死的准备? “曹王,若凶险,我代您去!”郭蛤蟆猛然意识到,蒙古军越狗急跳墙,就越容易杀害使节,另外,昨日破局,也处处都凸显出了曹王的厉害——何况曹王本来就是蒙古各个部落的大仇! “你?打算怎么斡旋?会吗!”聂云又好气又好笑。 曹王笑拍他肩,带他入险地,谆谆教导:“也不是很难——蛤蟆,谈判和战场一样,寸土不让。” 不同于郭蛤蟆视死如归地入席,曹王好整以暇、轻裘缓带。 不多时林阡油尽灯枯的消息传出,反作用于谈判,局面又僵持了半日。 间隙,郭蛤蟆跟着曹王出来透口气,听曹王与聂云分析敌我优劣。 黄河之战前夕,蒙古军有三十万铁骑、五万西夏叛军、十万金军叛军,实打实的四十五万;盟军是曹王两万、宋恒四万五、厉风行一万、李君前两万七、徐辕七万,故表面战力算十七万,因李君前厉风行部都负重伤、徐辕麾下零散搜救,黑水主阵地实际战力只有六万。 第一次谈判时,即黄河之战后,赤老温送林阡五万,林陌等西宁宣化俘虏放回三万,蒙古军表面四十三万,但因三万俘虏伤病未愈、三万金军叛军动摇,故实际战力可算作三十七万;柳闻因从月氏支援一万,厉风行部解毒后复原,忧吾思获救五千,莫如部释放两万,林阡率孙辜两万正在开来的途中,故黑水盟军表面二十二万余,实际战力约八万。 第二次谈判时,即北龙首山之战后,忽必来送林阡四万,博尔术死磕给了越风一万,金军叛军归还曹王三万,赤老温忽必来等俘虏被放回五万但大部分无用,蒙古军表面四十万,实际战力三十三万;郭蛤蟆部两万归来,林阡添嵬名令公三万,金军叛军初归三万,故黑水盟军表面三十万,不过新增的这些或伤或远、皆镜花水月,好在李君前部有所恢复,徐辕部约三万聚拢到曹王身边,黑水盟军实际战力约十四万。 第三次谈判,即黑水会战落幕的此刻,博尔术木华黎再送林阡三万并累积死磕给越风两万余,蒙古军表面三十六万,实际战力二十九万;西夏右厢军对嵬名令公增补到五万,黑水盟军表面三十二万,徐辕七万麾下和孙辜两万皆已和曹王呼应,忧吾思部与莫如部恢复,但因五万西夏军只听林阡号令、金军叛军和郭蛤蟆仍不能上,目前实际战力约二十二万。 “蒙古军从四十五、四十三、四十、三十六,一直在跌,我军虽然现在略弱,但从十七、二十二、三十、三十二,一直在涨。”曹王说。 “若算实际战力,蒙古军从四十五、三十七、三十三、二十九跌更厉害,我军从六、八、十四、二十二,涨得更凶。”聂云笑。 “王爷,我懂表面战力直接可见,但实际战力是怎么算的?”郭蛤蟆问,为什么盟军的实际战力会在俘虏释放后的下一战达到近乎满员的增加,而蒙古军却没这等好事,比如赤老温忽必来放回五万俘虏、下一战才上阵一万?是不是计算方法有失偏颇? “实际战力,主要看伤兵复原的快慢——被林阡抓过的悍将,如速不台、赤老温、忽必来,全都被他废除内功,战斗力一落千丈。反观我方,李君前部、莫如部、忧吾思部,大部分在稳步恢复。所以,也不能怪铁木真耍无赖,确实双方不公平。”曹王刻意没说郭蛤蟆部,言下之意,郭蛤蟆你得加强休养。 郭蛤蟆点头,好学不倦:“还有个问题,为什么右厢军又给了盟王增补?舆论不是风传盟王把嵬名令公架在火上烤?” “林阡被舆论所害,虽然对局部民众来说可怖,但对军队却因所向无敌而望风归顺。”曹王回答。 “这么说,军队多半是被盟王的威严折服,所以,这批外援,并不稳定?现在盟王不在才不算,会否将来他在了还是不算?”郭蛤蟆有所忧心。 “不会。嵬名令公嘴虽毒,心却死死向着林阡。”曹王洞入毫微,笑,“只差没叫林阡主公了。” “哈哈。”郭蛤蟆转忧为喜,“王爷说得一定对。” “若我军迟迟不加嵬名令公那五万外援算作实际战力,那么蒙古军现在的二十九万里,是不是也得扣除十二万夏金叛军?”聂云问。 “也别小觑铁木真对人心的驾驭,蒙古军不必扣除夏金叛军,就得预估成二十九万。”曹王摇头,“此刻嵬名令公领军五万观望着我们的二十二万,待林阡杀出重围之时,我们才有二十七万,倒是与蒙古军旗鼓相当。这第三场谈判结束后,很可能是以我手中的博尔术部换取越风部,数目相差不大、都在万余。” “如此算来,决战应该是停战一段时日后,双方各自约三十万的厮拼?”聂云领悟。 “但越风部先前死伤惨重,此刻群情激愤,爆发力并非能够计算,所以铁木真若舍不得博尔术,就很可能要低头让步,让出黑水,退避三舍后再行决战。”曹王的意思是,决战地点可能不在黑水。 成吉思汗虽一直没松口,但自从得到越风死讯后就没先前决绝,临近中午,双方相互挤出三千俘虏,但这已到了成吉思汗的极限, 想要成吉思汗低头、让步?叶阑珊也真是个大胆狂徒—— 连曹王也得说“别小觑”,盟军二十七万有个前提是“待林阡杀出重围”。 连曹王也只是说“可能”不在黑水。林阡还没出来,黑水会战怎么能算真落幕? 然而那一厢,林阡始终不得出,好像中了“阡陌之伤”的魔咒—— 没错林阡此行的敌人是他的宿敌、最大克星,林陌。 据地玄黄统计,从居延、绝命海、摄星渊到剑河迷宫阵,原想见到林阡疲于奔命的十二楼自己没跟上节奏,到二月初九清晨已被林阡击毙和累死两个,其余无一例外伤残。 因小见大,“博尔术木华黎送林阡三万”与先前“赤老温送林阡五万”“忽必来送林阡四万”不一样——赤老温忽必来的麾下加起来送林阡九万,无论复原情况如何,怎么说也能生还五万;但也许是今次林阡太急、无法游刃有余?这场生死之战,博尔术木华黎部但凡见到林阡轮廓的基本都有去无回! 加之林阡对摄星渊的战力摧毁,不仅实时切断了蒙古军北面通道,还帮曹王在成吉思汗眼皮底下开道、助徐辕在黑水之西进一步部署,更教成吉思汗把谈判席从初二初四的逍遥峰主峰、硬生生南移到了初八的黑水城中——当然了这枭雄不是怕林阡,而是想更近距离地调控林阡所在的剑河战场。 林阡一刀横扫过白玉京和几乎所有“十二楼”,一方面给曹王、徐辕以忧虑:林阡主公会否主动吸血、大开杀戒? 一方面也给木华黎、轩辕九烨以警醒:借着林阡的刀势,原先零散的各地盟军正在被徐辕暗中收拢,黑水之西再不是大汗所说的疏条交映,这就意味着,盟军不再纯粹是被蒙古军分割了,愈发呈现对蒙古军战略包围之势,目前仍处主场的蒙古军不可不防微杜渐。期待西夏军倒戈相向?起效甚微,且也太慢。 连主帅都不同程度地被林阡震惊、甚至对局势没把握,蒙古军军心可想而知大受打击。 “各位,还没结束。”只有林陌一人,永远不会对林阡认输,“只需对林阡夺命,就能够一劳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