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白马怒杀阿宓,会否只是一时邪火?”成吉思汗怎能不洞悉木华黎的心思。 “大汗?”木华黎一惊回神,才发现自己语气过分。 “确实,她在你还未站稳白马时就要求肃清,看似扰乱军心、趁机与林阡暗通、帮敌人拖住你,但那会否如你所说,只是派系斗争、因私废公?”成吉思汗说,那日许多剧情都没有证据支撑,只是木华黎怀疑阿宓爱上林阡而自行脑补。 “可她装病,还在我身边埋下那么多眼线……”木华黎心头一颤,想起那日阿宓楚楚可怜地辩解说,我掌管了大半个地脉,在意你的喜好,当然随时留心,这只算公器私用——如今回想,也说得通? “你当日不相信阿宓、更信任莫非,是因为你给莫非的是错误情报、而林阡偏偏没有走错路。但,万一莫非或林阡判断出你在试他、骗他,故意反走,又当如何?” “应……应该不会……”木华黎不敢顶撞说,大汗您这是有罪推论,“大汗,如果只靠自己的判断而非确切情报,那么林阡无论如何都会有所保留。既然没有十足把握,他怎会费额外的心‘细致潜行’。” “为何不会?他那种道德感强烈之人,走到何处都怕扰民,费心潜行,合情合理。”成吉思汗用和曹王如出一辙的理解口吻说林阡。 “……大汗是说,阿宓是第二个鲲鹏?”木华黎后背冷汗涔涔。 “不管有没有冤杀阿宓,待阿甯释放,都要给她安抚。”成吉思汗说,甯宓姐妹好歹是金帐武士前十,不应该这么耻辱地结束戎马生涯。 “大月氏之战阿甯甘心殿后,是欲换那野种一条生路,窝阔台却险些将其扼杀……”木华黎知道成吉思汗曾有心将阿甯许配给窝阔台。那来路不明的孩子,是为了执行任务方便才留下,却在出生后注定伤害阿甯的后半生。 “不是野种,那是我的孙儿。”成吉思汗意味深长,“拖雷必不会亏待她母子。” “倒成全一段佳话。”木华黎不禁为麾下感到欣慰,“也对,沙峰之战,拖雷正是为了救那孩子,才落在了林阡的手上。”木华黎本以为话题要转移到阿甯和拖雷,没想到大汗蹙眉又说回天地玄黄—— “沙峰之战,就在那里,‘长生天’听林阡放话说要抓我去他狱中与速不台会合。后来我转守为攻,羞辱林阡一时得意,不慎将这句散了出去。怕就是那时起,给‘长生天’埋下了祸患。林阡那小子精明得很,那段时间偏偏装得一蹶不振。”黄河之战天脉毫无建树,也给成吉思汗提了个醒,林阡的悄然肃清比木华黎公然肃清高明。 “无论是为了地玄黄能安全,或是为了天脉能有掎角之势,都该将阿宓判为无罪,将莫非以有罪看待。”木华黎平心静气,想,理应暂时摒弃对莫非的偏爱。 “莫非若能通过试炼,再将地玄黄交给他也不迟。”成吉思汗点头,“我也希望他不是,毕竟他是人才。” “对了,在大月氏,驸马曾试炼过他一次,他确实杀了昔日战友萧骏驰。”木华黎又险些维护起莫非,话说一半,才渐收敛。 “今次,无狼群、风沙干扰,盯紧他每个舞剑动作,不能有河水、树木、闲杂人等障眼。”成吉思汗的意思很明确,考验升级。 “好。今次杀谁?”木华黎不想造成多余的杀戮,毕竟那对战争和谈判都无益处。 谷疪 成吉思汗与木华黎商议过后,将莫非带到中军帐来面见。自然不会说疑心、说试炼,而是相见恨晚、相谈甚欢。成吉思汗借口说要检阅麾下兵马,正好木华黎要督促工匠制造攻具防具,于是三人从军帐一路谈到护卫军、骑兵队、弩兵营、砲兵营……俘虏营。 “黑水之战的两万金宋联军,我虽欲与曹王交换俘虏,却想,应罪首谋。”成吉思汗话音未落,映入眼帘触目惊心竟然是莫非他—— 此生此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怀念的那张脸! “如儿……”若不是担负了郢王、萧骏驰那么多条性命,莫非心中一颤必会冲口而出这个姓名。有什么好惊诧,黑水之战金宋联军的首领可不就是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原竟禁锢在这里…… 其实也不必捆锁在架子上折磨,受伤甚重的她,早已经奄奄一息。 不管是变节莫非也好,还是间谍莫非也好,第一时间都应该清醒地意识到:成吉思汗安排了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重逢,是给他安排了一场毫无准备的试炼——杀了你妻子,才能表忠心! 成吉思汗确实就是把刀递给莫非、要莫非杀莫如纳投名状,如此,就算莫非是宋谍,也会令这里即将放回去的金宋联军目睹惨状后同他不共戴天,此外,伦理悲剧也会使他和林阡之间因为“绝对互信”的动摇而疏远…… 莫非不敢眼热,胸中血却涌荡,虽然才来黑水一日,他也看见了民众是多水深火热,早已有联系曹王将他们秘密转移的心思。他也听闻了主公的黄河大捷,知道蒙古军恼羞成怒什么都干得出来,现阶段成吉思汗还美其名曰战略性杀戮还懂克制,若是丧心病狂到连木华黎也劝不住他大肆戕害无辜,既打击盟军情绪,也离间西夏王廷和盟军,“看吧,他们只交换兵将不救民众”,尽管实际上曹王每次移交俘虏都以民众为先…… 而且就在他来见成吉思汗的节骨眼上,曹王已发“落远控”号令寻求“转魄”建立联络和帮忙,说,某些民众是能对战局造成此消彼长的举足轻重的匠人。莫非也确实见识到成吉思汗允许他管中窥豹的就有弩机、抛石机、火焰放射器不少。假设成吉思汗能击败主公、退一步说战平,那都可能会将黑水的惨绝人寰扩散去四面八方……可为什么这么多心念信念重压在左脑,都会被右脑里区区一句话轻缠—— “我有个莫将军在黑水,你一定要把她带出来。” 然而主公在说那句话之前,还有一句啊,“黑水的待救军民需要有人照应,光靠玄翦,不如你里应外合。你对我说过,不想再看到更多的大月氏无辜死于屠刀,如今正是你效力和救赎的时候……” 形势所迫,幽冥炼狱,长生天被林阡逼得再苦也不过“暂时蛰伏”;可莫非被成吉思汗逼得,竟要在妻子和素不相识的万千人之间“只选一个”! “不知从何时起,我在蒙古军的潜伏不再一帆风顺。要主公费心保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哪能一帆风顺。”“主公,我牵连这么多无辜,仅仅保住了自己一个……”“总有一日,要让保住莫非就是保住许多无辜。”“主公,大月氏城伤亡,莫非难辞其咎。”“伤亡不可避免,只能竭尽全力,降到最低。”——千钧一发,万命皆悬,如儿,哥哥的能力只能保一个,身临其境,只能保他们…… “盟主,随瀑冲下去,那还有命在么?”“莫如姐姐你这么胆怯,偏应该学会坚强。”“哥哥去了,我也不愿独活……”“莫如姐姐,这孩子一定要生下,证明你和莫非都曾经来过!”“哥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弱者一定能活,因为强者庇护。强者虽伤不死,他们只是蛰伏,终会重返人间。”——哥哥,我懂,我带来的盟军,唯有你能保全。 无声凝望,主公主母是他们虚空中沟通的桥梁。 也曾青梅竹马,也曾生离死别,从未有过一次感情竟这样克制,也从未有一次爱意是这样浓烈,一个眼神一个刹那就交流出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