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取银川,赤老温的上策,自是合兵四万、并敌一向。 多出林阡这个变数后,赤老温不得不分兵向北。之所以教白玉京原地不动,主要还是高估林阡,防止他超乎意料逆势奇袭、万一自己拦不了?抑或他抢滩不成狗急跳墙、饮恨刀杀疯非要白玉京救场…… 但此刻,既已确认能与林阡陷入僵局,并且“攻敌必救”是破局之法,赤老温便嘱咐休整后的白玉京采取中策:率两万蒙古军,即刻南下克夷门! 两山对峙,中通一径,悬绝不可攀。 这克夷门所在的苏白音沟,坐落在银川东北的黄河最窄处,蜿蜒十余里,上方多是峭壁,沟底较为平坦。西夏兵马、辎重从此出,便可入鄂尔多斯草原与敌战斗;而为了阻敌进入都城,自要在山与河之间修筑长城、城池以拒,这些锁钥,统称克夷门。 理论上,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惜,洪水、山崩、风雨,将几个最关键的枢纽冲刷腐蚀。不同于昔年的南宋淮河因为过分安逸而失修,这克夷门,恰恰是因为前两年西夏刚被蒙古洗劫、宫廷政变朝堂未稳而来不及修。 眼见为实:对敌人,漏洞百出;自己人,无险可据。若趁这克夷门失修速战速决,蒙古军取银川易如反掌,否则,一段时日后等夏军修好,就算蒙古军和林匪合作打银川都会千难万险。 星夜破关,摧枯拉朽,一路弱旅,不足以看,“我的霸刀,该有第八篇了,人生第八苦:克夷门之荒废……”白玉京几十年来第一次出现修订刀法的念头。 正自叹惋,咻一声响,一颗不属于己方的信弹倏然划破天际,由于突如其来、照得人睁不开眼,缓得一缓,白玉京隐约看见,本不该有立足之地的两边峭壁,居然掩蔽了雄兵、几万?! “何时补筑、增筑?”白玉京视线逐渐清楚,遥望峭壁竟有城墙,暗叫不好, 战前刚侦查过的破败景象历历在目,适才经行的关卡也确实形同虚设,可峰回路转,怎就在此时、此地、好像出现了完整的防御设施?而且还懂得伪装,不显山露水时不被察觉,一显山露水就杀伐决断, 像极了那个人的风格,微乎无形,神乎无声…… “蒙狗,听过克夷门最适合打‘口袋战’?”熟悉的声音回旋于头顶,原是嵬名令公。 “是……几个时辰前抢修?!”白玉京没看到口袋地形,却仿佛看见林阡的脸:西夏“义军无用”,那就埋伏去吧;西夏“官军无能”?那就补路去吧! 岂止林阡负责吸睛,他的盟军、西夏义军,都吸睛!回溯几个时辰之前,林阡为什么不采取“诈败后直接、亲自回克夷门”、把辜听弦阿绰籍辣思义等人也合在一起?首先,西夏官军没充裕时间修关,其次,盟军和义军不熟悉克夷门反而更适合黄泉渡,最重要的是,那般状况下赤老温和白玉京一不会分兵,二不会心切,三一定警惕, 怎会像现在这般,轻易犯这种被诱敌深入的兵法大忌!克夷门只留嵬名令公一个,白玉京会觉得,守不住关,再正常不过;而赤老温先猜林阡心急去黑水、中计后笃定林阡会守银川、那么攻敌必救准没错、所以兵贵神速,一晚上心理的反反复复,全被林阡算了个明明白白,甚至连赤老温会教白玉京暂时顿兵都了如指掌! 将蒙古军这般削弱过后,克夷门之战对稍有实力的兵将,何尝不是开卷考、送分题。 “坑里还有坑。连环第三坑。”原来如此,林阡只是前菜,阿绰籍辣思义是冷菜,嵬名令公才是热腾腾的汤菜!成败只在,嵬名令公有无实力? “今日帅帐分弓,与职位无关,昨晚冲前面、险些战死的,都退居二线养伤;冲得慢的、缩后面的、不敢正面交锋的,都随你去克夷门修关、待敌。”战前,林阡对嵬名令公说。 “只有不到一万兵可用。”嵬名令公算出个大概。 “兵不在多而在精。” “都是弱兵。”嵬名令公呵呵冷笑,就算蒙古军如林阡所愿、分兵来,弱兵们也全是炮灰;万一蒙古军没中计,四万一举南下,就算强将也挡不住,“心真大,还想既修关又待敌?” “凿山开路,有民众智慧就够。”林阡笑着说,尤其大月氏城民,给我们不少技术支持,“你手头上的兵,都经过严格训练,独缺乏施展场地。先修筑堡垒,他们有了底气,自然就醒,全是强将,信我一次。” “等弱兵们醒过来,我的三千铁鹞子,可以派上用场?”嵬名令公半信半疑,不愿强将们躲起来养伤。 “自然。”林阡笑,“压轴可好?我也想看‘三千铁鹞破蒙骑’。去吧。” “不好!”惊魂一瞬,白玉京声音发颤,“撤!” 蒙古军以为西夏义军只是凑数西夏官军只是造势,上一战表现也确实是,那却是蒙古军对这一战的思维定势! 嵬名令公如何允许他们撤,白玉京一旦进入口袋,信弹一升话音刚落,大小旋风砲一并开射,电闪之间,纵石如拳。 球型砲弹夹杂箭矢居高临下,打得蒙古先锋人仰马翻,嵬名令公令旗再挥,山地作战部队由上而下杀入敌阵:“前二后五左三右一,分割,合围!机动十人,穿插、剿杀!” 敌乱,三千铁鹞火速从沟外平地上追堵上来,千马万钩,声势浩荡,对准了蒙古军的背后,再冲…… 如是,砲兵弩兵步兵骑兵配合,左濡右染,前仆后继,殊死奋战,如滚滚黄河阵阵波涛,倾轧向号称无往不胜的“十数万”蒙古军,场面白热…… 谷梀 “盟王真乃神人也……”西夏军久未胜仗,打得大汗淋漓、乐此不疲。 “林阡孤陋寡闻,只知铁鹞子,不知泼喜军、步跋子。”嵬名令公自豪地说着麾下兵种,继续嘲讽林阡。 蒙古军不会知道,甚至,嵬名令公自己的麾下也不一定知道,其实很多地方都没修好,还是破破落落摇摇欲坠,否则白玉京也不会中计。 是啊,半日的时间,能抢修多少?不过自我安慰罢了。 那为什么会打出“完整防御体系”的感观来?对敌人,是视觉欺骗、心理催眠,让他们先轻敌后重敌。而对自己人?如林阡所言,哪怕给立锥之地,有了底气,自然就醒。治众如治寡,治军如治民,即使抢修得并不稳,站稳了就能战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话最重要的字从来不是关,而是那一夫。林阡还说,是这些人和长城、城池一起,统称克夷门。 “什么画饼充饥,哼,这是望梅止渴吧。”嵬名令公嘴角藏一缕笑。 四境萧条处,终于人声鼎沸。 纷纷纭纭,混混沌沌,奇正转化如圆环旋绕, 克夷门这大口袋套着西夏兵阵小口袋,使白玉京领军左冲右突也杀不开个血路,山河险峻,容易自损,他也不敢随意发挥武功。 白玉京颓败之际,赤老温这支何在? 正被林阡激水漂石、雄鹰捕雀! 林阡上策是把四万蒙古军都调走和伏击,但自知不太可能,便希望自己能把赤老温一击即溃,再南下堵到白玉京身后、与嵬名令公夹攻,奈何长生门太强,又未遂;中策则是自己与赤老温陷入胶着之际,由嵬名令公打败白玉京的捷报来乱敌之心,打破僵局。 下策是嵬名令公让林阡失望,林阡却对孙寄啸说:不可能失望。 是的,蒙古军以为嵬名令公是我的必救,但我相信,他会破局,反过来救我。 “全军大费周章,就为了等那个性格讨厌的嵬名令公表现出色?”孙寄啸看不惯。 “将领有点性格不是很正常吗?并不讨厌,还有点可爱。”林阡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真那么有才?”孙寄啸狐疑,“可是,我們信他,他信我们吗?”信我们往北只是战术,往南才是战略吗?信我们会破釜沉舟帮他们守护银川吗。 “我跟他说,我的刀,虽然贯通陇右河西,却没有疆域,只有山水。他会懂。”林阡说。 “行,那就走中策,我舍命陪主公!”孙寄啸笑。 赤老温反向拖缠林阡?可那也是林阡的阻北打南。还好有白玉京可以南下?那只是林阡的围师必阙! “寄啸,无需你舍命。再见,赤老温。”嵬名令公给力,中策果然胜出,林阡便也突破了赤老温封锁,不需要回援嵬名令公,而是轧着败军去与之会合。 如梦初醒的赤老温,不得不接受自己的下策、也就是眼前这现实…… 此战涉及三处, 开阔处,“林阡口号响亮却偷偷北上”——可惜那地方,人数和地势都不允许林阡对蒙古军前后夹攻。 黄泉渡,“林阡妄想抢道去黑水,我这就去阻击他”——有辜听弦和仁多庄主先下一城,林阡走水路到鬼门关,能实现小范围的前后夹攻。 克夷门,“林阡原来还是意在银川……打克夷门,快,攻敌必救!”——林阡以义庄为北部、以克夷门夏军为南部终点,造就了大型的前后夹攻现场。 背后怎么可以只绕道?背后必须包抄。 对西夏军,不打怎么知道自己强;对蒙古军,不打怎么知道自己弱。 林阡啊,那可是个说十几句话都不会变一个字的主。赤老温你不让他夹攻,强行把他的上策打成中策是吧?他的包围圈,强硬地对你越拉越大!转眼间,你带来的所有人,被他一口吞了! :兀剌海城和克夷门,历史上都有争议,斟酌再三,前者选择内蒙后套地区,后者选择银川东北方位。照旧,地图画在评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