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怎么听到了后来他对你的所有诋毁?”国安用冷笑看着杨鞍,“他甚至鼓动义斌、石珪、史泼立等人全数在营帐内将你擒拿?若非义斌石珪忠心,只怕你已身死名裂。”
“那已是后来的事。”妙真急道,她知事件不巧。林阡点头,正待说那是杨鞍受帅帐相杀的影响,国安用又开口:“我来告诉你们他叛变的初衷。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迂回,他就是为了争权夺利,他本来就是想投降并依附金人的,他想倒戈相向剿匪立功,只不过,金人看不上他,用了他一次就将他扔了而已。他没想到会这样,两面都不讨好,被金军甩开了当然不会再回去,所以才想方设法、装成好人、装成无辜要回来……
“他抓住盟王说过的‘会给叛将改过自新的机会’。他钻了这个漏洞,知道只要对盟王表现出忏悔,盟王就可以给他机会,那他就可以前事不咎、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回来。过程中欲擒故纵半推半就,更可令盟王对他让步、什么责罚都不给……他想得真美,可是他真的忏悔了吗?
“盟王或许要对我说,他真的忏悔了,是啊,他对天骄真是不错。天骄在金方一次没醒,在他这边却好转了。可是天骄真的能作证人?杨鞍为了日后说服盟王,会否刻意在当时昏迷没法判断的天骄耳边,说出事先就编造好的各种言论、希冀天骄清醒后帮他说好话?不错,杨鞍一心想回归,可是杨鞍是真回归、还是假回归?”
“够了安用叔叔,莫再诋毁哥哥,否则别怪我无情!”杨妙真眼中敌意顿现,林阡察觉,即刻按住她梨花枪。妙真无力反驳,比现实残酷的误解原来是这么难反驳!
“是假回归啊。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盟王纵容他回来已是一错,居然还宽容到什么责罚都没有……安用实在难以接受……安用曾亲眼看着无数个兄弟倒在自己眼前,不止调军岭血洗,腊月廿八之后就有……安用怕没脸见他们,也怕盟王因此失了公允。”国安用真情流露,脸上泪痕道道。
“安用……”杨鞍终于开口,上前一步,“听我说……”
国安用眼神一厉刀已出鞘,直往他胸口刺,杨鞍躲都没躲似乎心甘情愿,林阡刚把杨妙真堵回去便觉眼前刀光一闪,仓猝来拦只能赤手空拳,握住刀锋时刀尖已然刺进了杨鞍心口:“杨鞍,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红还是黑!”
杨妙真大怒,梨花枪瞬即也直抵他喉间,林阡右手持短刀将她打开,左手亦直接把刀拔出来,营帐中鲜血四溅,当此时帐内外军兵齐来,见出了这等情况不知护谁,缓得一缓国安用大喝:“将杨鞍杀了!”林阡反手将他推倒在案前座上,同时点了妙真穴搁在身侧,力道凌厉,瞬间之事。
“都先退下。”林阡扶杨鞍坐下给他裹伤,并对兵士们下令。适才听国安用要杀杨鞍众将士都惊诧之至,又不敢忤逆了当家的意思,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林阡这话,都才有了定心。这插曲发生得突然,只见帐中几人除了林阡之外没有一个不是激动的、愤怒的、颓废的,独独林阡是正常的,他们当然听他。
“安用……我,我愿以死谢罪!”杨鞍泪已纵横,妙真急道:“哥哥,别被一两个人的歪心思就左右了!国安用他会这么说,他自己才不是好人!”
只是这话说得杨鞍更加羞赧,先前他对林阡何尝不是这般,一次次不怠以最恶劣的心思忖度……痛彻肺腑。腰已弯曲在座上:“我……我对不起红袄寨,死罪难免……”他对不起红袄寨,他最爱的人和事,他偏偏伤了它们。
“哼。你不会死的,他护着你,不会让你死!”国安用泪也在流,实则这些话堵在心里不吐不快,可是说完了却空空荡荡。好像也想起了前尘旧事,也许也后悔对他言辞过重,然而,不肯松口,因为杨鞍奸险的可能性太重,杨鞍的过去并不能为他的现在洗白,只有他死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我……不会教胜南他为难。”杨鞍说罢,似已握刀,林阡发现,强行夺过。扔开老远,笑而稍带愠怒:“鞍哥,看来还是没有相信我。”
是啊,入帐之前,他明明说过信林阡,一定可以帮他回来……
“胜南……我……”杨鞍半昏半醒,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仍是一贯的气定神闲:“安用,鞍哥既愿意以戴罪之身回来、面对日后种种可能的指责和罪名了,可见就已经根本不在乎权位。争权夺利之说。还成立吗?”杨妙真一怔,是啊,怎么没想到从这句话反驳。
“你说鞍哥是为了争权夺利投降金人、只不过不幸被金人抛弃。那就奇了,金人一贯奢望能对红袄寨招安。好不容易把最难拉拢的杨二当家拉了过去,却中途甩开他,不是更说不通么?轩辕九烨那种机谋至深,会这样做?”林阡问时,国安用若有所思。
“即便轩辕九烨犯浑了,黄掴、岳离、完颜永琏?他们会允许如此?且不说完颜永琏一定会善待鞍哥、加官进禄吸引更多人招安。即便他们想甩开他,完全可以等到将我消灭后再甩开他,不必腊月廿八拉过去,腊月廿九就翻脸。”林阡道,“只有一个原因,鞍哥不是存心要和他们合作,鞍哥根本没有降金的意愿。留着鞍哥后患无穷,所以金人没办法,只能甩开他。”
听听,这个人,为他说话时,哪里口拙。这个人,只在听完所有的论点之后才辩论,为他自己说话少,为了别人却铺陈良多……为何当初自己会觉得,他是理屈词穷无话可说?!杨鞍无声无息,悔之一字已侵入骨髓,痛楚难当。
“安用,你我都知道,鞍哥是金军这么多年最难拔除的眼中钉,所以他在风口浪尖受到金人的打击和诱降也相应最多。设身处地,千钧悬于首而不移,你与我都未必做得到。”林阡道,“十多年前,山东统帅还不是黄掴的那时候,金军屡屡欺压我们这些北民,村子里多少人受折磨甚至罹难,寨子里也多少兄弟横死,那时的鞍哥,有过为了争权夺利而投降金军、反过来剿匪立功的行为吗?经历是持续不断在积淀的,过去没有,现在当然也不可能有,将来又怎会有。”
国安用一直哑口,没有语言能反驳,杨鞍艰难地抬头看着林阡侧脸,胜南,已经忘了几天之前鞍哥还恶言相向吗,是啊,这些比起山东之战来有什么好萦怀,鞍哥心满意足,死已不足惧,因为,“前事不咎”这四字,胜南答应了我,而且也做到了。别人做到做不到,又有什么关系……
见国安用有所转圜,林阡又道,“鞍哥真是因为误解我,才一时糊涂走错路,如此,前因不像你说的那么恶劣,他没有分毫变质,他愿回来弥补过失,自然要给予他机会。”
“前因如此,再说过程。这几个月世事纷纭,但鞍哥要真是险恶、虚伪,林阡此刻恐怕已无命在了。”林阡一笑,压低声音,“这么多年的战友了,彼此什么破绽都了解,鞍哥真要害我,太简单,把我跟蘑菇的事捅出去,金军就全都知道了。”这句出来,只有他笑了,大家却都没笑。
“你就要斩钉截铁地说,杨鞍仅是因为误会你才叛……”国安用噙泪看着林阡,语气比适才软化了不少。
“他确实是因为误会,误会我对红袄寨和对越野山寨……”林阡叹了口气,这掠夺者恶名早已遍布金宋,“若非鞍哥宁可牺牲自己的声名也要回护我的声名,不至于有安用你对他如此种种的不信任。”
“杨鞍,就算他说得都不错,你只是因为误解,那你也该死啊……你身边这个人,他帮你赶跑了敌人,你却开始怀疑他……甚至和敌人一起联手对付他,哪怕只是区区一夜,却还是合作了!”国安用怒泪化为悲泪,“他还是你我都看着长大的,他一次次地给你出生入死,什么时候都不例外站在你那边,现在你却有了这样的经历,你教谁还愿意相信你说的,兄弟情义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