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翁眼含悲痛:“魏南窗说,我提供你配方,你帮我制出来。不止这寒彻之毒,今后胡蟏每配出一种,我都偷出告知于你。如此你我各取所需,我能得到所求寒药,而你一旦知己知彼,必然能够将他打败。师弟不知魏南窗是要去灭太行义军,可是为了河朔第一、俨然心动……师弟原以为,只要知悉对手的一举一动,定然可以问鼎毒坛,谁料到,此举会害得太行义军解体,那么多人因此丧命。”
“更没有想过此举会正好陷害了胡蟏。无影派人间蒸发之后,风清门确实也河朔第一了吧。”吟儿冷笑。
“但风清门却并没有借此机会扬名、反而逐渐衰落,说明掌门人还是极有良心的。”林阡摇头。
“有良心,却没担负!这么大的事,归咎给一个无辜的人、一个清白的帮派,而罪魁祸首风清门,竟无一人站出来给胡蟏说话!”吟儿忿忿。
林阡懂,那种情况下,风清门只会明哲保身,而中立帮派为什么也不帮胡蟏?因为忌才所以党同伐异吧,他们本来就不欢迎胡蟏的出现,他们宁愿让风清门为第一。那时候明明该站出来说话的茶翁,也因为要保护他的掌门师弟,甘愿昧着良心,低头沉默。
“实际也并非如此啊……师弟知帮金人制毒不光彩,故而一开始并未说给任何人听。太行义军出事,我们谁也不可能跟自己身上联系,师弟一开始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他配的寒彻之毒上……何况胡蟏被问罪的第二天,就已经举家迁徙、畏罪潜逃。若不心虚,怎会潜逃……”茶翁叹道,“是在魏南窗第二次来找师弟的时候,师弟才知道、才悔悟,然而那时,也来不及了。”
“然而那时,却仍然没有承认错误,不是吗。”吟儿板着脸,“无论如何,到现在,也还没有为胡蟏沉冤!你也是一样,你们都是一样!”林阡听出吟儿语气激动,知她是想到了另一个人,柳月。二十年来,义军一直不曾为柳月平反,而任真正的奸细程沐空逍遥法外。除却不能激怒完颜永琏,还因为,柳月的后台是苏降雪,程沐空的后台是青城剑派。
一样地,风清门虽然后来没落了,没落前它还是河朔毒坛最厉害的名门正派。无影派却是什么?昙花一现,旁门左道。
“吟儿,掌门师弟再如何做错,都是无心之失,茶翁愿意原谅他;而茶翁对风清门的感情至深,也不愿意它有分毫的名誉受损。就像你我对盟军一样。”林阡说时,吟儿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澈,是的,盟军做错什么,她都愿意原谅。
“这一切,又与我纪景师父有什么关系?”吟儿哽噎,不再纠结于此。
“茶翁说过,‘胡蟏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各种风传都有,不知哪种是真’……事实上,胡蟏应是在举家迁逃之后,被纪景前辈追缉?”林阡忖道。
“是,纪景,是追缉胡蟏的义军首领之一……据说胡蟏那时一路南逃,直到了南宋境内,有人说他逃往了黔州,有人说他已到了大理,纪景都是一直跟了过去的。”茶翁说,吟儿点头,这符合师父的性子,不将胡蟏绳之以法,纪景绝对不会回来。
“至于纪景究竟有否杀了胡蟏,我们都不得而知。纪景很久以后才回义军,途经我风清门做客,师弟因为问心有愧多时,不愿再将秘密藏掩,是以当他面前将事实托出。我远远看着,知道师弟那些日子一直都良心受谴责,直到跟知己良朋说了真话,才好过一些。”茶翁噙泪回忆。
“他好过了一些,可换我师父不好过了……”吟儿眼圈一红,“想来胡蟏已经被师父杀了,不然师父是不会回来的。”
“我也猜胡蟏是死了,但不确定……师弟与纪景倾谈毕,终不愿再偷生于世,在他面前自尽伏罪。”茶翁道。
“胡蟏确该是死了。纪景前辈发现杀错人,所以没回大名府去。这才隐居在了三清山思过。”林阡叹,“只盼着胡蟏虽死,后人犹在。”
不管是寒毒的发展也好,救吟儿的方式也罢,林阡都希望这个无影派能够保存。因为胡蝶、蜮儿在这个故事里也得以活跃,他知道胡弄玉的真实存在不是奢望。到时候,最大的问题,却是如何说服吟儿去求医了。吟儿的性子,只怕不愿向仇人低头。
“是啊,胡蟏冤死,师弟伏罪,我却必须守着这样的秘密,渐渐地,竟失去了钻研寒毒的热情……庸庸碌碌了这大半辈子……”茶翁眼中俱是悔恨。
“我原以为茶翁不制寒毒了是缺乏进取,茶翁自己觉得是因为昧着良心,但是茶翁实际上是没有动力了吧,同道中人都不在了……”吟儿柔声劝,她也知适才自己语气过重。
“凤姑娘见笑了。无论什么原因,都是半途而废。”茶翁摇头,叹。
林阡听出一二来,茶翁半途而废还有第四个原因,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知难而退”。
毕竟,除了那寒彻之毒以外,再没有寒毒可以兼得“性烈”与“不外泄”,换句话说,如果想超过胡蟏、要发现比寒彻之毒更厉害的寒毒,就必须冒着不止一次的生命危险——还未必能够得偿所愿。
无影派的异军突起又半道凋零,给河朔毒坛设了一个难以逾越的坎,无论他们是追名逐利还是真的不懈登攀,都必须克服万难、历尽艰辛、随时随地将性命悬。
当年寒毒发展趋势曾一度超过火毒,然而茶翁和他同辈的许多人,最后放弃事业,都是因为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