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实不知王宝儿这番话隐含真相,对他们而言,盟主、天骄、蓝至梁夫妇,这几个近乎不相干的人物,真就是一带而过的几句话而已,这番话表达给他们的重点,只是吟儿“在两个月前就已经不对劲”。所以众人揣测的莫过于吟儿为何当时就已经情绪崩溃,像洛轻舞就拽着祝孟尝抹泪说主母到底还是没有忘记小猴子的死。
可这一切,对林阡而言却真是五雷轰顶!他听罢震惊伫立面色剧变,表情竟陡然如彻悟一般……群雄正自猜疑之际,他一反常态丧失冷静,情难自控当即离众而去,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没有人敢知道。
海逐浪却蓦地有种强烈的预感,林阡似是要放弃吟儿的存在了,林阡被这番话说服了吟儿轻生的理由……是什么理由?其实在听到“天骄”二字的时候,海逐浪就隐约有些懂,海逐浪早清楚吟儿的身世是一个坎。有关于此的凭据,完全掌握在天骄的手里,却被林阡强行封闭……
而王宝儿的这一席话,却不偏不倚砸中了另一种可能性,“玉泽姑娘的父母”,他们的出现造成了盟主的崩溃和盟王现在的失控,难道这其中原因不值得深究?一片私语声中,听得素来不爱开口的沈依然说:“够了蓝玉泽。这里最想盟主死的人就是你了。”只是简单一句话,便教所有揣测都戛然而止,众人视线全循声落到蓝玉泽身上。
“沈姑娘?”玉泽一惊,不知所措。
“从一开始你就妄图证明盟主轻生,然而盟王不相信你、一个月一直都在找寻,你心中嫉恨,无法容忍,所以就编造更多的理由逼着他相信,硬是将盟主轻生的征兆从腊月改成了十月……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分,也太肤浅了些?”沈依然目光如火。
“沈姑娘,休要含血喷人!这些事情,都是王宝儿他们亲眼所见,怎会是我姐姐的编造!”蓝玉泓怒不可遏。
“自然亲眼所见——不知是谁的父母,在谁的唆使下,跟盟主说了一些她不得听的话,用以戳中她的心魔,再让盟主失控恸哭的一幕轻而易举被一大群人都见到、才好作为盟主轻生的佐证、迫着盟王不得不信……什么轻生,我看根本是谋杀!是你蓝玉泽为了夺爱谋杀!”沈依然冷笑说。身世羞耻如她,本应没有胆量再在人前开口,但林阡和吟儿两人,在她心中分量值得她开口!
“沈依然,你以为谁的心都跟你一样阴暗!”玉泓气急,攥紧了玉泽,玉泽亦是手足冰冷,一味克制忍让。
“蓝玉泽,若盟主真是被你所害,这里谁都不会放过你。”沈依然阴冷一笑,压低声音,目中噙泪。
“说到底,你对我姐姐的敌意,还不是因为……”蓝玉泓本还理直气壮,只瞥见杨宋贤和贺兰山并排站在旁边,话到嘴边都只能咽了下去。兰山袒护玉泽所以面呈焦急之色,宋贤却置身事外不冷不热的样子。蓝玉泓知道,此情此景,就算说出口了都自取其辱。
“沈姑娘,稍安勿躁。”到底是金陵比较顾全大局,站到她们中间来调停了事态,“没有证据之前,盟主都还是自杀。或是按盟王的说法……还没有死。”
厉风行看金陵作主将女眷和军医们都散去了、攻防以外的事全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一时感慨万千,需知金陵心中伤痛,一定高于沈依然蓝玉泽。
“不知胜南去了何处,需不需要派人跟随?”金陵转过身来看着厉风行,面露忧色。
“不必,不管王宝儿的话如何刺激,他可能到今天才相信了凤箫吟的死——毕竟凤箫吟的脆弱,两个月前就已有之……让他独自静静也罢,抒发了悲郁勿再积压。”厉风行说罢,祝孟尝、海逐浪、向清风不管勉不勉强,都点头说不去跟随。
“却怕他一个人伤心过度,被敌人放暗箭。”金陵点头,却有顾虑。
“不会。陵儿,相信他。他有分寸,他是林阡。”厉风行摇头。
金陵心才有些妥了,笑了一声,步伐有些踉跄:“他是林阡……所以连悼念最心爱的人,也得冷静、也得有分寸……”厉风行一把将几乎摔倒的金陵托住:“陵儿!”
金陵抬起头,潸然:“天哥……我竟有些,恨他!凤姐姐是被他累死的……是被这林阡二字……活活累死的。”厉风行听罢,竟也心中一恸。
“将来,主母不在了,便由我们被主公累死罢。”祝孟尝听了,慨然一笑,豪言壮语。
当夕阳染浑了天下,金戈铁马犹在耳边回响。
河面的水草妖娆地铺展到岸边,空气中依旧嗅得出烟的焦味。
有一个脚步,林阡走到河畔之后不久,便由远及近,应是从他离开伊始,那目光便始终纠缠。
这步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明明比吟儿还熟悉,陌生,只因离去了已多年。
林阡却一直不会忘却,某年七月十七的长江边,面对着汹涌湍急的瞿塘水,那个脚步曾战战兢兢地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