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盟主!”“瞧!那邪后,就快成主公手下败将了!”
“凤箫吟,好狂妄的口气。”轩辕远看楚风流不醒,蹙眉,“风流……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救她?”他猜不透楚风流有什么理由要去救凤箫吟,心头一颤:
难道说,是知道我们要用蓝玉泽和云烟胁迫林阡,故意把自己陷进这一战,把自己亲手送给林阡禁锢?!
轩辕一惊,风流,竟然为了自己的原则,做到这一步吗?
楚风流悠悠醒转,知觉时有时无:轩辕会救她吗?不会,轩辕九烨,是一个只会保护他自己的人,别的人,会给他带去危难的,他不会来救她而陷他自己于危难……
楚风流嘴角一丝得胜的笑意,天骄大人,你我二人,最清楚彼此的弱点……
轩辕果真不动声色:风流,你错了。我会让这一整个南北前十,都以为你楚风流已然赌气回金,自始至终,他们不会有人知道你在林阡的手上,因为,林阡不会用你做他的棋子。便与你楚风流赌一赌,你和我,哪一个更了解林阡……
到此刻,盟军魔门,惟余最后一场对决。
无人能扰,落川饮恨之战。
“落川饮恨之战。唔,这武器的名字还真是取巧,谁写它前面谁就饮恨。”吟儿微笑着和杨致诚、向清风讲。杨、向二人皆是一愕,向清风轻声道:“主公的饮恨刀,必然是令强敌饮恨。”又听“主公”,吟儿知道这对于阡来讲,就意味着又一份责任他必须担负。
饮恨的概念,或落荒而逃,或慷慨一死。以邪后的倔强,会战到死去那一刻。
吟儿猜想,失去一切的邪后,连魔王也已经失去的邪后,是一定会饮恨而死的。尽管她不服,尽管她孤傲地独自一个反对这大势所趋——她会死,而且,很可能是不堪此辱,自刎而死。
自古枭雄皆如此。识时务者,为俊杰,而非枭雄。
这也本是吟儿、胜南、一整个抗金联盟,乃至魔门、金人都想看见的,这一战到目前为止最应该的结局——
当林美材看见也听见盟军逐渐浩大的声势,其实他们没有靠近但是她觉得他们在靠近,这场面真是最好的压迫,压迫这一战尽快地结束,好过渡到下一战。
当林美材再也无法听到魔王的呼喊哀叫确定魔王终于伏罪,这是她最后的一线希望而上天连这线希望都不给她……
当林美材的落川刀终于失去力气,她的威严被饮恨刀以一种更威严的姿态吞并。她只能叹自己出刀那么急被击毁却更快。
暮霭淡,霁雾绝。盟军的视线里,是何等的壮烈逶迤,即使,战局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盟主绝了妖孽,而盟王,将斩枭雄。
邪后的身体倾斜交错在漫天飞舞的如雨刀光中央,久久不能逃脱这近乎极致的磅礴纠缠,而这等激烈壮怀,是由阡赋予并控制着的,饮恨刀不敢再自作主张!
想不到,很久不动武的阡,对饮恨刀更加地驾轻就熟了。吟儿忽然一怔,不,不对啊,阡退下战场只是迷宫这一日内的事,哪里有很久了?……才明白,离开阡的身边无论多久,都觉得有很久很久,她知道,她应该是沉溺进去了。
“找到林阡之后,愿与他经历一切沸腾、一切澎湃、一切兴亡与盛衰、一切是非与黑白。”她在离开点苍山之前,对云蓝有过这样一次狂妄的出言,当时的云蓝微微一笑,问她,林阡真的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么?可知道林阡他,喜欢填词赋诗,喜欢琴棋书画,而非烽火连天,不像你的心那般大,理想也没有你这样的虚空?
不,不会,她的未婚丈夫林阡,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以天下为家,无家亦有天下。
文暄师兄真是说准了她也看透了她,天下英雄数不胜数,她不仅要做其中一个,而且要做锋利程度直追阡的那一个。所以一心求“居阡之侧”,并非求这个英雄的庇护,而求能与之旗鼓相当、并驾齐驱!
吟儿从这个大野心里回过神来,不禁面上一红:怎么竟走了这么远的神……
“纵然有靥销魂和不换气,邪后还是束手无策了。”杨致诚道。“总觉得她口中的魔神殿下倒是很像林少侠的性情,说的话都和林少侠差不多。”范遇旁观战局,如是说。
吟儿心念一动,魔神,七年前如果不死,未必不与阡成知交。吟儿笑着想:如果说邪后的脾气是牛脾气,那么魔神和阡的脾气就一定用“犇”来形容。
风寒沙烈人难退,草枯马瘸刀不悔——劣势下的落川刀,承载着魔门最后一丝斗志。
风急卷,马齐喑,黄沙百战,无处见天涯——以一驭万之饮恨刀,似历尽了时空之代谢新陈,故而洞穿了武功的承前启后,识透了疆场的古往今来,在它唯一的主人手里,意境气势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此刻,山、峰、气、风、城、门,正熟悉地于刀内外铺陈:山,乃关山,峰,是回乐峰,气,皆边气,风,朔风也,城,当为受降城,门,非雁门何属?!
就是这一双破囊而出也破茧而生的刀,这一双浴血战过也浴火烧过的刀,什么滋味都尝尽,什么角色也都做过,什么境地都历经,际遇丰富至此,才足以道破千古,叙遍八荒!
即便,邪后那么多的看家本领且个个都难以琢磨,即便,谁都知道眼前人是一流高手并非不堪一击,即便,她零星有过几次机会使落川刀尚能够持平只差毫厘能反败为胜,即便,这是阡的征途上至今为止最棘手的对手之一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怠慢分毫……阡与饮恨刀,压制着她每一个看家本领的发挥,削弱完她的每一次防御,分散开她的每一段攻击,直到、她和落川刀相互依靠的最后一刻……
落川刀急落几丈之外,邪后摔落马下不及起身,盟军已然再度围上。枭雄一世,最终还不是连自己的兵器也握不住?空手无刃的林美材,面色里终于流露出绝望和哀恸,衣衫凌乱步履蹒跚,走了两步摇摇欲坠,嘴角渗出一丝血来,试想在阡的对立面负隅这么久,她怎可能不内外皆伤?
盟军戈戟云陈,正是阡控刀而回之时,吟儿一愣,随即想起阡为何无心恋战,不错,他说过,绝不杀一个弃械投降的弱者,弱者,流露出绝望的人就是弱者。
“林美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吟儿以为,林美材应该是一心求死的,如果是这样,就给她痛快地死去,便在此地,做流魂的统帅。
“黔西多才俊,卷土必重来。”邪后冷笑着,竟然,死到临头是这样的话。
吟儿心里咯噔一声:“失去了落川刀,你林美材还想着卷土重来?!”
邪后大笑:“只要我林美材手里有刀,哪一把不是落川刀!?”
吟儿面色一凛,阡听出她并非求死而仍有逃生之意,警戒之心不能不除,饮恨刀随即再度握紧,邪后回头看了他一眼,收敛了笑意肃然:“七八年,再与诸君比高下!”
猛然衣袖间黑烟一现,群雄皆是始料不及,一团瘴气发散而炸,转眼弥漫战地全局,黑雾的中心点,邪后趁势消失,毅然决然。看此情势,应是遁地。
身受重伤的邪后,实现了她的极限,竟从群雄武力的交点,遁去如风!
却竟然,在最后关头还能逃生,并出言不逊,七八年后,必定复仇……吟儿僵立原地,许久才懂:“本以为,她要学霸王乌江自刎。却……原来我们都想错了。她心里有股压不倒的傲气——黔西多才俊,卷土必重来……”
“真是绝顶的人才,魔门六枭的本领,她哪一样没有?”阡轻声叹,邪后最后极限,瘴气和遁地,来自何慧如和诸葛其谁,“她的生路,果真是她自己找的,不是我们给的。此等对手,为数不多也。”吟儿面色一凛,既有王者气魄,又能承辱存活,这等对手,难怪胜南给此评价。
“不过,她既是像今天这般狼狈逃生的,短期内也就不会控制得了魔门,黔西在近十年内,会暂得安稳。”叶文暄走到阡的身边。
“那么,十年之后呢?”吴越不无担忧。
“十年之后,我们当然还在。”阡一笑,转过头来,看宋贤和吟儿脸色都有些苍白,关切询问:“宋贤、吟儿,都还好么?”
“不碍事,适才是有些晕眩,现在只不过还有点恍惚。”宋贤说。
“倒是那位王妃,她适才……竟然为了救我……”吟儿带着哀怜的神色,“难道是胜南你对她的恩情过重,使她那么想要向你通风报信?她随随便便就出现在这里,那就表明,这次看着蓝姑娘和云烟姐姐的人,不是她……”宋贤脸色一变,咬牙:“果真……是这样?”
“事情绝对没有这样简单。”阡摇头,“她不会是随便出现在这里的。她是故意的,也应当有别人,和她一样故意到这里来,却只留下她一个。”
“轩辕九烨?他来做什么?又来欣赏他的计划?”吟儿气不过。
范遇原本站在一旁,这时才发话:“林少侠,我倒是有一个猜测。”群雄见阡点头示意,也全然把视线集中过去,吟儿记得,阡曾经赞扬范遇,审时度势的本领能人所不能。
“轩辕九烨的目的,是想看着林少侠你和邪后两败俱伤,袖手旁观、借刀杀人都是其次,最根本的,是消磨你的战力。继而,夺你的饮恨刀。”
诸将皆是一惊。吟儿蹙眉:“夺饮恨刀?他倒是很贪心。夺轮回剑还不够。”
“怕只怕,他是全心全意、要夺饮恨刀一个。”叶文暄点头,同意范遇的见解。与其用玉泽云烟牵制阡袖手,不如用她们正面对抗阡,太符合南北前十现在的心态了,不一定要令阡失败,令阡为难、令阡难堪,都是那样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