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过去说过的话来说,这个高锦盛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熊孩子!”
谈起夏梁之行,周衡愤愤然地说道。
“熊孩子?这位高总多大岁数了?”唐子风诧异道。
周衡说:“应该比你大不了多少吧,80年代的大学生,你不也是88级的吗?”
“我也30多了好不好!”唐子风抗议道,“我儿子马上都能当个熊孩子了。”
周衡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一边笑还是一边给自己找着理由:“是不是熊孩子,和年龄多大没关系。这个高锦盛,依我看来,就是从小被人惯坏了,天老大,他老二,谁的话他都不听,油盐不浸。”
“怎么,他顶撞你了?”唐子风问。
周衡摇摇头:“他没顶撞我,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是一句:这只是我们企业内部的经营……而已。对了,他特别喜欢在自己说的话后面加上一个‘而已’,比如,他一见我的面,就说,周会长,欢迎欢迎,快请到屋里坐坐而已。”
“这都什么语法!”唐子风哑然失笑,眼前立马浮现出一个喜欢装叉却又容易装成傻叉的熊孩子形象。
没错,周衡用的这个词还挺准确的,这的确是一个熊孩子。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唐子风问。
周衡说:“当然是咱们过去讨论过的那些问题。我说企业之间的竞争还是要讲一些规则的,尤其是,大家都是为国民经济各部门提供装备的重点企业,责任重大,就更不应当搞这种恶性竞争了。我说虽然机械部撤销了,夏一机也已经改制成了民营企业,但全国一盘棋的观念不能丢。”
“他说啥?”
“他说,这是你们领导考虑的事情而已,我们锦盛集团只是一家私营企业而已,我们要考虑的只是赚钱而已,你说的全国一盘棋与我们没有关系而已。特喵的,我从夏梁回来一个星期,睡觉的时候脑子里都嘤嘤嗡嗡地,全是他那些‘而已’了。”
“老周,你真是辛苦了。”
唐子风倍感同情,能够惹得周衡曝粗口,可见这厮的口头禅有多恐怖了。就刚才周衡向他学的这几句,就已经让唐子风觉得头皮发麻了,他估计,如果那个高锦盛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他肯定得疯了。
“这么说,咱们就拿他没办法了?”
等周衡说完与高锦盛会面的过程,唐子风皱着眉头问道。
周衡说:“据我看来,想要说服他放弃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恐怕是很难的。”
“损人不利己,他才不是这样想的呢。”唐子风冷笑着说,“这一次我在芮岗的时候,听芮岗的企业家们说起过他。大家谈到他的时候,都是三分羡慕,七分愤怒。大家说,这个人一贯的做法都是先和别人打价格战,把同行挤垮了之后,他再提价,利用垄断地位赚大钱。
“他做房地产之前,在芮岗被他整垮的行业有七八个之多,这些行业里其他的企业都干不下去了,锦盛是一家独大。现在他在夏一机搞价格战,目的恐怕也是要把箐机、前一机这些竞争对手挤垮,好独占车床市场。”
“你觉得,他的胃口只限于车床市场吗?”周衡问道。
唐子风笑道:“当然不是。我敢打赌,这孙子一旦把车床市场全部拿下,下一步就得往铣镗床市场上走了,滕机是首当其冲,临一机估计也逃不过去。”
“正是如此。”周衡说,“我在夏梁的时候,私底下找夏一机的一些老关系打听了一下,高锦盛现在已经在让夏一机的技术部研究镗铣床生产了,说下一步就要开始生产镗铣床。他还说了,夏一机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做成行业最低价。所以,他要求技术部必须把生产价格降下来,降到比市场同类产品低三成以下。”
“这孙子疯了!”唐子风怒道,“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真要打价格战,以临机集团的实力,倒也不至于像箐北机床厂、前堰第一机床厂那样毫无还手之力。临机有一些独门技术,也有很强的成本控制能力,资金也足够雄厚,完全能够支撑得起与夏一机的长期争斗。
可问题在于,这种争斗是毫无价值的。
如果对方是国外企业,为了捍卫自己的市场,临机就算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起码还能挣个民族英雄的称号吧?可夏一机也是国内企业,属于国家装备工业的一个组成部分,临机与它拼个两败俱伤,吃亏的不还是国家吗?
高锦盛可以不顾大局,肆意挑起价格战,唐子风不能这样做啊。如果他这样做了,恐怕许昭坚、谢天成这帮老人也会把他撕巴撕巴喂狗去了。
“可是的确也没人能治得了他啊。”周衡摊着手说,“机床行业协会那边,虽然说有行业协调职能,可如果企业不听,协会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咱们机二零这里,情况也是一样的,甚至地位还不如机床协会。至于夏梁市政府……”
“更别指望了。”唐子风说,“我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来,市政府肯定是全力支持他的,因为夏一机如果把其他地方的企业挤垮了,利润就都跑到夏梁来了,市政府还不把嘴笑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