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这些安钟阳真的不了解,周侗和王进却连连点头道:“不错,此方子,我等练武之人绝对不敢吃。”
安钟阳琢磨了一阵,觉得有点可惜,自言自语道:“要是能改良,或许是个良方。”
李逵拿出来的方子,虽然药材靡费,但可是能够造就高手的方子。真要是变得无毒无坏处的方子,大宋的武人岂不要高兴地疯了?
王进忍住心头的怒火,心说:“安钟阳这厮又掉钱眼里了,找你来是看病的,不是研究药方的,本末倒置,肯定是束手无策。”
可是李逵没有发话,他也不能替李逵做主。
安钟阳开始对李全的內腑诊断,这种诊断方法,很多医者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听声,敲击,摸骨,按压……反正手法都不尽相同。
李逵业没有问,只是看着安道全有点奇怪,这家伙几次想要开口,因为碍于自家老爹没有发话,这才忍了下来。
李逵故意和安道全攀谈起来:“兄台贵姓?”
“姓安,贱名道全。”
李逵心中琢磨不定,不会是那个‘安道全’吧?
随即又问:“不知兄台仙乡何处?”
“古之金陵,今之江宁府。”
安道全说起老家,眼神顿时有些暗淡不已,他们父子这算是走了麦城,好端端的要从京城逃回去。也不知回到老家之后,会是怎么个境遇。
金陵可能是江宁府人内心深处最为有感触的一个地名了。
金陵之名来源于战国,其名字就是当年钟山之名,当时钟山叫金陵山。楚灭越之后,在此地建造城邑,名金陵。后来金陵有了很多的名字,秣陵、丹阳、建业、建康、升州……不少还是国都,但是作为大宋江宁府人,还是更加喜欢用金陵人自居。
金陵,安道全?
不会真的是他吧?李逵心中暗道。可是安道全不是金陵的医者,并不是什么御医世家出身啊!甭管是什么朝代,有了御医的名头,开药铺,开医官,生意肯定会兴隆不已。反倒是放弃御医身份,重新打拼,岂不是舍本逐末?
再说了,从王进的口中,李逵还得知,安家父子颇为好财。
这就更让他疑惑了,难道自己认错了?
李逵觉得接下来应该继续试探一番,或许能够看出些端倪来:“怀乡访古事悠悠,独上江城满目秋。一鸟带烟来别渚,数帆和雨下归舟。金陵之美,在景,在人,亦在怀古。”
李逵念的这首诗,正是作古快十年的前宰相王珪的《金陵怀古》。要是羁旅在外的金陵人,不少都能吟诵。
当然,贩夫走卒和军户不在其中。
并非是鄙视劳苦大众,而是穷人有穷人的生活,他们忙着找饭吃,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吟诵诗词歌赋?
再说了,大宋底层百姓和军汉,识字的也不多。
但是医者这个职业非常特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医儒合道,走到了一起。读书人喜欢研究医术,医者不仅要学习药性医理,读书认字也是最为基础的技能。久而久之,医者中出现了不少隐士身份的特殊人群。
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这是读书人在无法施展一生才学和抱负之后,最好的一条退路。
安道全认字,他家再怎么落魄,老爹也是当过太医的门庭,诗词歌赋才学虽然一般,但也能说两句。他还以为李逵对他的金陵人身份有所怀疑,或者有其他的原因。王珪的这首《金陵怀古》他自然读过,也能吟诵。
但是读书人有一种通病,他们有自己独特的喜好,有的人喜欢豪放,有的人喜欢婉约。
王珪的诗词并不招安道全喜欢,他更加喜欢周邦彦一些,毕竟这人很有意思,作为继柳永之后,写闺情最为精妙的文坛新秀,确实有不少拥趸。当然,人品很难说,三七开吧。
主要是因为周邦彦并非科举中进士的文官,起初是个刚入京城的太学生,但身份有点尴尬,他发迹于对神宗皇帝的一次拍马屁。当年他在太学读书的时候,恰逢变法刚开始,阻碍颇多。于是写了一首《汴京赋》,进献给了皇帝。
一句‘天命有德,主此四方’让皇帝龙颜大悦,命宦官寻找周邦彦的官身,最后落得个太学生的身份,神宗皇帝一瞅,这哪行?大趣÷阁一挥,提拔当了周邦彦为太学正。
而周邦彦就因为这首拍马屁的赋,从学生摇身一变,成了太学的老师。太学正虽然是小官,但进士之中非才学惊艳之辈,不能得也!
苏轼,苏辙等人都是中了进士之后,也在太学做过太学正的官职。
周邦彦由此也开始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周邦彦拍马屁有一套,仅仅凭借一篇模仿汉赋的文章,就让他少走了科举中进士的弯路,让旁人嫉妒的恨不得想敲他的闷棍。
只不过神宗死后,他的运气也到头了。靠着拍马屁皇帝的恩宠,在太皇太后高氏眼中,自然是势利小人,而且还是个不知死活的变法派,必然被一脚踢的远远的。说起来,周邦彦的变法派身份挺冤的,他跟着皇帝走,将皇帝奉承高兴了,难道也有错?
说白了,周邦彦根本就不是什么变法派,只是神宗喜欢他会说话,免为其难的将他算在了变法派之中。其实,周邦彦在变法派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
当然,他在死硬的保守派面前更不受待见了,反正就是受夹板气。想着等皇帝再大一些,继续写几首奉承的诗词进献,说不定又有转机。
不过在此之前,周邦彦已经被贬谪快十来年了,这位在大宋各地浪荡,少不了放纵自己的艺术追求,一不留神走了柳永的路数。
安道全很喜欢这两位的词曲,要是让江淮来的女子唱起来,就像是细白软香的柔荑轻轻挠他的心尖子似的,让人欲罢不能。等李逵说完,他就接了一句词:“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正是周邦彦最近几年写的一首金陵怀古的曲子,刚说了两句,觉得好像不对劲。
他家父子,因为行止不端已经饱受争议,如今好不容易遇了金主,还流露出本性,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他心中忐忑之际,李逵却笑道:“清真居士的词别有风趣,言景,喻情,汴梁的娘子们应该都喜欢吧?”
“可不是……如今汴梁的勾栏娘子们奉其为小柳永,恨不得丢了这破官在花楼久住下来……在下要是有这本事……”安道全用力吸了吸嘴角的涎水,他平生最羡慕柳永和周邦彦,前者就不用说了,汴梁的花界娘子,哪个不爱?而周邦彦并不比柳永差多少,几乎是能不花钱,就能在勾栏界混吃混睡的前辈高人。
安道全经常独坐的时候感慨,自己要有这本事,少活几年也心甘情愿。
可惜他只会治病,就算是苦学妇科杂症,也不被这些一掷千金都瞧不上一眼的花界传奇的眷顾。
感慨了半天,安道全傻眼了,刚才还说要好好表现,为什么李逵一带他,他就要往沟里蹦?
再看李逵,这厮虽然浓眉大眼,可是脸黑心更黑,动不动就给人使绊子。
腾地一下脸涨地绯红,不敢看人。安道全用开口说话化解尴尬,开口道:“病人的症状可能是淤塞之症,身体无恙,许是病灶在头,能让我看看吗?”
头上的病,对于医者来说,是最难诊断和治疗的。
再说,安道全的年纪也不大,按照王进的性子,呵斥两句赶走算了。可是没想到,李逵认定了安道全就是那个安神医,如果此人是真的话,李全很有希望治愈。李逵随即点头道:“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