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不算什么。
他默默地告诉着自己，这并不算什么。
比起那黑暗动乱的年代，那每日都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岁月，那看着至亲一一离去的瞬间，这都不算什么。
尽管某种耻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身体的直肠当中，但这比起暗黑动乱的残酷，真的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
好久之后，老江才扶着树干，从一阴影之中走出。
此时，天鹏正坐在了溪河的边缘处，处理着一些刚刚从水中捞起来的河鱼……天鹏没有生火，而是将河鱼处理干净之后，又仔细地片成了薄片，并且摆在了一块光滑的石头之上。
好家伙，这货竟然意外地是一个精致的boy。
“你感觉好点了吗。”天鹏此时抬起头来，露出了一抹和善的微笑。
——这该死的亲切感！
老江深呼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将那小药瓶扔回到了天鹏的面前。
“姬发的大日宝体弄出来的伤口，没那么容易愈合的。”天鹏此时摇摇头，又将药瓶反弹了回来，“请相信我，你还会需要它的。”
只有断气的人，才能永远地保守秘密。
遗迹里面就很好，在遗迹之中断气，那么即使是第九狱也无法带走天鹏的三魂七魄……就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除了那野兽般的暴徒姬发之外。
但老江很快放弃了这种想法，真的到了生死攸关的瞬间，天鹏可以直接捏碎戒指离开……捏碎戒指！
这让老江心中又是莫名的一痛。
他也有戒指，他也可以离开，但是他自信哪怕对付不了姬发，最起码也能够从容逃走，因此从一开始就没有使用戒指的打算。
可他怎么想到当代的少年帝的第一人，未来的【武天帝】，居然会作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了。
“你…你要吃点东西吗？”天鹏此时又开声问道。
江起云一声不吭地来到了旁边坐了下来……但才刚刚坐下，他神色便微微一变，可最终还是咬着牙，坐了下去。
天鹏此时也没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抹于心不忍的表情，轻声道：“你需要休息的。”
——这该死的亲切感！！
“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老江还是沉着的，沉着问道。
天鹏缓缓说道：“其实…其实我一直都在跟着姬发。”
“你一直跟着他？”江起云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天鹏如果一路尾随, 他竟然没有察觉……姬发, 难道也没有发现？
“我…我有感知的神通。”天鹏想了想道：“没什么用，不过比修者的灵识感知的范围要远一些。”
老江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要跟着姬发……你打算对付他？”
“不不不！”怎料天鹏此时连忙摇头摆手, “我怎么可能想要对付那个恶魔！我害怕他还来不及！他真的会打死我的！”
“那你怎么还……”
“就是因为怕啊。”天鹏苦笑了一声道：“与其自己在遗迹里面四处乱转，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碰上他,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他定位了……只要我一直保持着这种我能感知他的位置, 而他却发现不了的状态, 那就是最安全的……灯下黑嘛。”
江起云没有问天鹏，既然那么害怕姬发,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离开遗迹，或者直接就不进入遗迹。
就如同他在承受着那巨大屈辱的时候，也曾想过逃离遗迹。
然而, 一想到这个遗迹当中的那样东西……在受辱以及放弃争夺那样东西之间, 老江最终还是含泪地选择了受辱。
他为了进入这个遗迹, 甚至承受了两次修为的倒退, 如何又承受了一次身心的重创……说什么，他都无法再说放弃的话。
他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情况之下放弃！
那么天鹏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为了道韵？
以天鹏的出身, 应该不会缺乏道韵这种东西，毕竟是妖族妖皇的子孙，在人族的地位完全可以媲美圣地圣子之流……
“你为什么要救我。”老江决定旁敲侧击。
天鹏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要救你的……可是一想到你也承受着与我相似的痛苦, 我便下意识出手了。对不起，我应该更早一些出手的……只是我也没想到你原来也是遗迹的探索者, 我开始还以为你不过是遗迹里的巫民而已。对了，进入遗迹的时候,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后来。”江起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的伪装一直没有解除，此时依然还是【黎明】的模样——这也是老江在面对天鹏的时候，不至于真的生出杀意的原因！
哪怕是姬发，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模样。
这才是老江能够在这次屈辱之中，坚持下来的原因……他最多，就当作是被狗给捅了而已，而不会去自寻短见。
“那你是？”天鹏此时张了张口。
“不破。”老江淡然道。
天鹏点点头, 但也脑中飞快地搜寻着年青一代之中，关于【不破】的资料——可天鹏却并未想到任何关于【不破】的信息。
这是一个假名吧。
天鹏也没有说穿……或许，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接受自己吧。
“俗话说, 不破不立。”天鹏此时轻声安慰道：“不破兄，祝你早日破而后立……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的。”
——不，我只想要杀你灭口啊啊啊啊啊！！！
老江强忍着心中的杀意道：“你既然出手救我，已经是暴露了，姬发随时都会找来……你，打算如何？”
天鹏此时却摇摇头道：“你放心吧，姬发不会找来的，他只会对撞上门的猎物感兴趣。只要我们不在他的面前蹦达，他甚至很快就会忘记了我们的存在……”
“你好像…很了解他？”
天鹏此时脸色一黯，幽幽地道：“那件事情之后，我曾经三次尝试想要刺杀他……但是三次，三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每一次，他总会在我身上……后来，我就想通了，他根本可以轻松杀我，放过我不过是为了取乐而已。”
怪不得这货身上会带着那种伤药……
江起云深深地吸了口气，随手就拿起了一块生鱼片吃了起来……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显然很难通关这个遗迹。
关于遗迹当中会出现的那东西，他也只是知道了一个大概，中间是有许多细节被忽略掉的——毕竟，重生之前，老江并没有经历这一次的以及，只是后来一点点收集而来的信息，最后拼凑出来了一个大概的脉络。
天鹏的感知神通，或许对自己有用……
“不破兄，我脸上脏了吗？”天鹏此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
于是老江瞬间带上了痛苦面具，声音沙哑道：“天鹏，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不破？”天鹏神色微微一怔，旋即飞快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在这世上，只有我是明白你的。”
“天鹏……”老江不禁双目通红，“我想哭，想要大哭一场！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好痛苦啊！”
“哭吧，哭吧！”天鹏眼睛也微红，“曾经的我，也是哭过的……甚至泪水都已经流干！你就哭吧，哭出来就会舒服很多的了！不破，放心吧，只有我是不会嘲笑你的，因为和是你的朋友啊！”
同是天涯沦落人，天鹏在【不破兄】的身上，看到的是曾经的自己啊！
“誓杀姬发！”老江含泪咆哮说道。
“什么？”天鹏被吓了一跳。
只见江起云此时猛然站了起来，“天鹏！你难道还要看着更多的人，在姬发的身下受辱吗？他就是一个恶魔！这次是我，下次呢？下次可能就是你的亲人！如果姬发一直存在，未来你的后代呢？想想吧！这就是一个恶魔，如果我们不将他消灭，未来我们的下一代就要来承受这份恶孽！”
“不可以！”天鹏双肩一抖，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杀不了他的，杀不了他的……”
“天鹏！”老江双手按住了他的肩，“你既然愿意出手救我，那就证明你心中的火还灭有熄灭！只要将姬发杀死，你……我们，才能真正地走出这个噩梦，才能证明，我们是真正的男人！”
“可是……”
“天鹏！”老江声音微哑道：“从前你是一个人，但现实不是了！现在，你是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