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色圆领袍衫,黑纱幞头,腰缠玉带,干练之余,亦不失风雅,他斜倚门边,一手环抱于胸前,一手摆弄着额边一缕垂下来的头发,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小动作,却也堪称风流之至,教人神往不已。
院外忽然响起了一前一后的两个脚步声,魔罗嘴角一勾,当即松开了被缠绕在指间的头发,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再扭头看去时,脸上已多了一丝温润的笑意。
他迈步走出,轻飘飘地挡在了乾三笑面前,笑眯眯地道:“是该称呼柳姑娘,还是乾姑娘?哦,千万不要误会,只是你在长安镇武司用的假名有些意思,我猜你大概姓柳,对么?”
乾三笑眉头微蹙,身后紧跟着的林慕白亦是微微皱眉,这一路上,他是越看对方越喜欢,不但姿容绝美,而且胜在沉着冷静,能力不凡,配得上自己,当下瞧见了容貌更胜自己十倍的陌生男人后,自然下意识生出了警惕与排斥之心,正要开口质问此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却见对方好似知道自己的心思,竟提前朝侧后方微微一歪头,林慕白便看见自己那位五叔从后走出,朝着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跟他走。
这位族里的五叔幼时受过很严重的伤,中丹田被毁了,林家也没法子,所以未曾再修行,可这不代表他就没了话语权,事实上恰恰相反,此人在林家地位可不低,负责的还是林家对外之事,他还有个儿子,就是曾在范阳城中与黛芙妮娜大打出手,导致古先生成功逃走,贵为大将军身边亲卫的林长庚。
一个庞大的家族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重点完全在于经营人情世故,而非单纯的打打杀杀,国家亦如是,含而不露的,才是最能让人感到畏惧的。
林慕白见状,便没有再多言,因为他心知今晚之事关系重大,他也不过就是其中一个棋子罢了,赶紧完成自己的任务跑出棋盘就行了,若是再要强留,恐怕就要祸及自身了,他素来自认有大志向,并不会为色欲所迷,姑娘好看归好看,却不能让他目光常驻。
林慕白与中年汉子一起转身离去,乾三笑则看向了眼前这个生了一对桃花眼,看似笑容温柔,比月光更明媚的神秘男人,并不为其所动,反倒拱手道:“未请教?”
魔罗不答,先是侧身让开了路,然后往里一伸手,最后才笑道:“冬日天冷,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我呢,痴长你几岁,若不嫌弃,称我一声哥哥即可,我呀,今日一见到妹妹你,便心生欢喜了,妹妹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怜惜妹妹你的遭遇罢了,我这人身上唯一的缺点,或许也就是心善了,来,跟我走吧。”
乾三笑没接这话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对方将她引来的理由,可绝对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能干出来的事,她默默地跟着他走了进去,默默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然后才凝眉质问道:“虞蟾的尸首呢?”
魔罗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面露愤慨之色,大声道:“当然是放回去了!哼,这帮林家人做事,真是半点规矩不讲,我都耻与他们为伍!妹妹且宽心,自哥哥知道这件事后,便已严厉地斥责了他们,当时便又放回去了,只是未免妹妹你不信,才取走了一样物事作为信物罢了,请妹妹一定要相信我。”
乾三笑冷着脸,根本不信,反问道:“那你们深夜将我带来此地,又是什么意思?”
魔罗靠在桌旁,无奈道:“不瞒你说,其实哥哥我呢,也算是半个做买卖的,的的确确是心疼妹妹你的遭遇,平白受了这无妄之灾,竟只能躲在片瓦之地心惊胆战地过日子,太可怜了!要不怎么说今日我一看到妹妹你便心生亲近呢,毕竟你我都是那种心善到连差点害死自己的人也能原谅的可怜人嘛。”
乾三笑实在是听不下去,起身欲走,却被人从后硬生生地按下,魔罗随之站起身来,走到乾三笑身旁,在其耳边轻声笑道:“我的好妹妹,你呀,今天就留在这好好看戏吧,看哥哥我,怎么给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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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镇武司的演武场内,沈剑心伸手抹去了额头细密的汗珠,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所言之事有无纰漏,唯恐误了这两个弟弟妹妹们的修行,这授课一事,真比和人好好打上一架都累,自己的确不擅长做这些事,还是裴大人做的更好一些。
收剑回鞘后,又拗不过陆钰的纠缠,再陪着二人各自演练了一番,分别指点了一番,最后好不容易送走了二人,刚回到屋中,正待继续为自己的修行查漏补缺,陡然间却发现桌上竟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
沈剑心见状,顿时微微皱眉,左右看了一眼,却不知是何人所放,摇了摇头,没有再纠结,而是赶紧将信取出,低头一看,脸色忽然大变,又翻来覆去读了那寥寥几行字好几遍后,根本没来得及多想,便抓起刚放挂起来的佩剑,转身朝着门外冲出,刚刚走出,月光落在身上,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却依然选择没有告知任何人,就此直接闯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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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修为已至四品大成,曾被人誉为要与长安那位白衣剑仙裴旻共分江湖剑道的少年英才,若成心想要躲开巡视宵禁的城卫军,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更何况他还怀揣有长安镇武司的腰牌,故而没过太久,便已经迅速赶到了信上所指引的地方。
夜幕下的坊市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入得了坊门之后,一路走到了这间对着正街而开的大宅外,沈剑心手扶腰间长剑,竟有些喘粗气,他信步走上了台阶,轻轻扣门,大门一开,却是一个满脸疤痕纵横交错,在晚上瞧着就好似黄泉恶鬼一样可怕的丑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