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姓妇人收起了手中那如柳枝一般的细剑,摆了摆手,道:“算啦算啦,我与郭妹妹的修为不相伯仲,就不献丑了,我这一关,也勉强算你过了,接下来,就看你蒋姑姑的厉害喽。”
说着,与身负重剑的郭采羽站在一处,哪怕没有刻意摆出什么姿态,却也依然成了一处绝美的风景,惹得场外不少人连眼睛都挪不开。
三人之中,郭采羽试的是剑,唐姓妇人教的是理,三人此行,本就是为此而来的,自然不会太过刁难沈剑心,有些话,带到了,也就够了,能不能记在心里,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毕竟不是什么路,都得给他铺好了才行,若真这般娇贵,也别当武夫了,无论是做个纨绔大少爷,还是研读经典考学入仕,都远比这个来得轻松,最起码前两者要不了命。
与此同时,那身穿灰衣,一直旁观的蒋姓妇人也走上前来,抬起手中的子午鸳鸯钺,沉声道:“请!”
沈剑心亦随之抱拳,恭恭敬敬地道:“请蒋姑姑赐教!”
话音刚落,便主动出手,这一剑直直递出,可谓中正平和,毫无花哨,甚至可以说是极粗糙的一剑,顿时惹得不少人心生疑惑,但他们不知,这太玄剑经就是如此,第一剑随心所欲,就好似修建高楼打地基,要得是一个四平八稳,绝无过错,之后全凭对手如何出招再去变化,见招拆招,后发制人,故无敌也。
那对敌经验极其丰富,已不知与多少剑客过过招的蒋姓妇人见状,似也看出了些许门道,并没有丝毫轻视之心,毕竟尊重对手,才是尊重自己,无论对方是谁,只要站在了对面,就是需要自己全力以赴去击败的对手,当下她抬起右手的子午鸳鸯钺,试图去锁住对手刺来的长剑,左手握着另外一柄,往上一撩,便攻敌必救之胸口。
攻守合一,虚实相合,妇人显然是个难缠的角色。
沈剑心见状,也随之变招,其实若放在往常,他反倒不敢真正地将心神完全沉浸在太玄剑经所雕刻而出的意象之中,原因无他,任何一个人,在一开始都不可能不相信自己辛苦修行磨炼出来的剑招,而改去试试那“无招胜有招”之法,这就是武道中的“障”,跨不过去,就永远领悟不到精妙处,只有跨过去了,才能真正做到与自身绝学相合。
先前几次大战,沈剑心其实都只使出了太玄剑经的部分玄妙而已,或者说只是单纯靠着得天独厚的双眼与太玄剑经配合所产生的“见破”之能,再辅以自己所悟的剑招败敌而已,虽然百试不爽,但越是如此,他反而会离真正的剑道越远,也无怪都说修行之路上处处皆是障碍,这句话的确是有道理的。
然而这一次,因心知对方是自己绝对可以信任之人,亦不必再担心失败的下场如何如何,物我两忘,形神合一,他反倒是成功地跨入了太玄剑经的无上玄妙之意境中。
剑,是剑客的命,剑客,是剑的心,无命剑客便死,无心剑不能活,剑与剑客,相辅相成,剑随心动,身随剑走,身,心,剑,三者合一,忘却招式,忘却章法,随心而动,这,便是太玄剑经的玄妙之处,如水之道,千变万化,气象万千,煌煌如银河落九天,滔滔似黄河转千里,看似无招,皆为杀招!
身与剑合,剑与心合,舞动之间,丝丝缕缕细微却凌厉的剑气便自然地滋生而出,这乃是剑客与天地间无形的剑道产生了共鸣,所谓自助者天助之,便是说的此理。
寻常百姓们自然看不出端倪,只觉得这姓沈的小子似乎总能后发先至,不断地以手中长剑拆解掉妇人的进攻,没什么招式可言,但只要出剑,便绝不落空,这一幕,好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而那些修为眼光皆不凡者,却已离座。
“白大人,听说长安武库中藏有半部太玄剑经,可是被这小子拿去了?”
“小小年纪,便能触摸到剑道本质,如此天资,白大人可否割爱?毕竟说到底,他本就是我们渝州的孩子嘛。”
“你想得倒美,长安镇武司连那把剑都给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么,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怪只怪你们渝州司一穷二白,留不住人呀!”
“敢于修行天品真经者,不是自命不凡的狂傲之徒,便是天资契合的未来宗师,我敢断言,将来这里必然有一把椅子是属于他的!”
“厉害,真厉害,想不到你们长安镇武司有一个裴旻还不够,竟还有这沈剑心,天下剑道共一石,未来此二人恐占十二斗!”
言下之意,是其余剑客倒欠二人两斗的意思,可见此刻说话这人究竟有多看好这两位后生。
同一时间,底下本在静心温养剑气的裴旻忽然间睁开眼来,身旁长剑颤鸣不止,竟是在主动请战,裴旻抬起头,看到那无穷剑气如游龙一般环绕,于三尺之内连人都看不清的恢弘气象后,却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很好,这条路上我已寂寞太久,如今终于能有个像样的对手,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况且,他还是自己的晚辈,有意思,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