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河的夜,依旧如常,纵使白日里的演武会已经消磨了人许多的精力,但完全不在意什么演武不演武的,只爱流连青楼妓坊,通宵达旦地纵情声色者,亦不在少数。
入得柔肠百转销魂窟,从此家国大事,皆是小事。
穿着深蓝色锦袍胡服的裴冬生,斜倚在铺了一层厚实毛皮垫子的红木长椅上,两只手撑着拦在他与虞蟾姑娘正中央的小方几边上,在已没了多少火光的炭炉上烤着,眼神迷离,脸颊绯红,显然已是醉了。
他偏着头,微微移动着张开的五指,从指间的缝隙处瞧着那黯淡的火光,似是在询问他人,又似在喃喃自语。
“酒,还有么?”
未以纱巾遮面,披着一件银白色狐裘风衣以御寒的虞蟾姑娘,正跪坐在椅子的另外一头,怀抱琵琶,姿态依然优雅,声音轻柔之处,恰似请人低语。
“酒,自然还有,但公子已经醉了。”
裴冬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将脑袋趴在小方几上,口中呢喃着:“醉?我怎么会醉呢,我可是武人呀,武人是喝不醉的,真喝不醉的。”
虞蟾姑娘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好似那天边的月儿,忽远忽近,想要伸手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无奈地远观而已。
“若不想醉,虞蟾相信公子自是可以千杯不倒,可公子今夜,不就是来求醉的么,既然醉了,便歇息吧。”
裴冬生收起腿,双手叠放在胸前,就好似一个婴儿一样,蜷缩在毛皮垫子上,不是因为怕冷,只是下意识的习惯使然罢了,这种姿势,最能让他安心。
“解忧的东西,怎么能够?”
虞蟾姑娘手指轻摇,怀中琵琶声动,调子悠扬婉转,再配合她那独特的娇柔唱腔,桂花坊上,顿时传来阵阵靡靡乐声,教人禁不住心神沉浸其中,随歌而舞。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裴冬生闭着眼,手指在一旁随着调子的起伏而轻轻地敲击着,口中喃喃道:“短暂行乐又如何?那有什么意思呢?毕竟我知道,它们终究还是会离开的。”
虞蟾姑娘正在弄弦的手忽然一停,语气中忽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愁意。
“生而为人,这一生,总归是会有遗憾的,任何事太过圆满,便不是好事了。”
裴冬生闻言,倏然间从长椅上爬起,大手一挥,情绪无比的激动。
“其他事,都无所谓,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唯独这件事,我就是要它有个圆满的结局,为此,我甘愿付出一切代价,我什么都不怕,我什么也不要管!”
虞蟾望着他,却又慢慢地低下了头,终究是背过了身去,轻轻道:“公子,你醉了。”
裴冬生翻身落地,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拉过了虞蟾的手,她怀中的琵琶顿时落地,琴弦崩断,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不,我没有醉!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是什么裴家的二少爷,裴冬生就是裴冬生,我再也不要做我不想做的事,我只要......”
话音未落,却见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处,突然走上来了一人,身姿魁梧,相貌堂堂,一脸傲然之色,闻听此言,他不由得嗤笑一声,道:“呵,冬生,若你不是裴家的二少爷,你又凭什么能带她走?难道就凭你这狗屁不是的五品修为?”
裴冬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下清醒了过来,转过头时,神色间也下意识地多了几分惊讶与畏缩之色,就连身子都好似一下矮了数分,声音也低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