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支开窗户的叉杆,合上窗,慢步走到杨花身后,伸出手,好似情人一样温柔地抚摸着她脸上的疤痕,噘嘴道:“别人这么说,我不在乎,可小花你这样说,我心都快要疼死了,来,你摸摸,是真的要死了。”
黄花头也不回。
“公子真有心吗?”
魔罗靠在她身上,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口中不停念叨着:“对呀,我的心,在哪儿呢,应该是死了吧,可它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呢,是心爱的女子被沉河的那天,还是科举落榜的那天,是被卖进娼馆的那天,还是被打断了腿丢出武馆的那天,是与野狗抢食的那天,还是被挚友从背后捅刀的那天呢,是哪一天呢,到底是哪一天呢?”
陡然间,他猛地一拍桌子,转身指向屋中最后一人,喝问道:“来,你来说!”
原本正在默默思考着该如何改进那含光五行盾的公输恨被吓得一抖,语气极无奈地道:“大人,您就,就别开玩笑了。”
魔罗听罢,只将脸色一沉,死死地盯着公输恨,屋中气氛一时凝固,而就在公输恨正在犹豫到底是拼死一搏也要把这喜怒无常的魔头给杀了,为人间除害,还是赶紧转身跑了,只盼这辈子都别再跟他碰面的时候,魔罗蓦然间又展颜一笑,语气轻佻。
“木工活儿做傻了,玩笑都听不懂,真是没意思。”
公输恨无言以对,他只觉着,跟这个魔头待在一起的每一天,对他这个正常人来说,都是一种无声的折磨,他也时常在想,跟在这个人身边久了,自己是不是哪天也会变得跟他一样疯癫,或者正如杨花姑娘刚才所言,心甘情愿地堕入深渊,拥抱深渊,最后守护深渊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魔罗背着手,在屋内踱着步子,转来转去,口中呢喃着:“没了家人,他还有朋友,没了朋友,他还有执念,可是一把好刀是不能有自己想法的,你们说对吧,可是该怎么做呢?”
公输恨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依然鼓起勇气,道:“大人,咱们回长安也有些日子了,您一直待在这青莲庵中不出门,而我鲁班门有几位长老,是很想见您的呢。”
这话也能算是公输恨为数不多敢直说的威胁了,不,也算不上威胁,最多只是提醒一下对方,没有鲁班门的势力在背后相助,单靠你一个人,是成不了事的,之所以将你从那十方镇魔狱里救出来,是因为鲁班门需要你,可你若是执意不听指挥,四处生事,最后影响了大局,我公输恨是个废物,治不了你,可鲁班门那边自然有能治你的人,毕竟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一个七品武人而已,能比普通人强上多少,而鲁班门,可是有着击杀神相境武人的法子,传承千年的大势力,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魔罗一扭头,面向公输恨,双手拉起自己两边嘴角,露出一口白牙来。
“好说,鲁班门不就是需要一条恶犬帮他们咬人嘛,我咬人可厉害啦,你看我这牙,咬死白惊阙,都不带第三口的,你不信么?要不你先来试试?”
公输恨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跟这魔头可真是连半句正常话都说不出,当下就只能装作听不见,心中更对当初派他来的那位本家长老恨的牙痒痒,怎么就把这倒霉差事落自己头上了?
该死的,早知今日,还不如乖乖留在山里继续做自己的研究,何必跑出来见识这花花世界呢?
魔罗放下手,又随手把沾染的唾液抹在了公输恨身上那件水火不侵的长袍上,摇了摇头,叹息道:“唉,算了算了,真是个无趣的榆木脑袋,走,小花,咱们去找那个禄,禄什么的玩玩,这么久不见了,他应该想我了吧?”
公输恨暗道,那吐蕃武人真是倒了血霉,被你给盯上,先是好一顿折磨,之后又逼着人家杀了自己上司,换做自己,只怕连精神都已经崩溃了,没想到如今还不肯放过他。
魔罗转过头,看向还在发呆的公输恨,招呼道:“快走呀,你不带路,是要我又把十方镇魔狱毁一遍?”
公输恨闻言,暗骂一声,却又不得不站起身,乖乖在前面带路。
自长安一战后,鲁班门以鲁班传人的姿态,光明正大地来到了世间,并且在国舅爷杨钊蒲的引荐下,得到了当今的陛下赏识,成功与朝廷工部合作成立了一座单独的衙门,是为“神匠司”,这半年来与镇武司隔空打擂台的,也是他们,而这新的十方镇魔狱,自然也由他们负责重建,毕竟当初建造这座专门用来关押武人的大狱的人,本来也是他们的先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