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虽然大口吐血不止,不过性命却是无忧的梁笑无力地跪倒在地,死死地盯着那个单手扯着自己叔父的头发,将他的尸体拖拽过来的冷血少年郎,突然想起了一事,顿时又是愤怒,又是惊讶地喊道:“你,你是李轻尘?”
长安城内当日发生的所有事,就连长安本地的百姓们也未必能全部知晓,可他们镇武司的人不一样,得益于这一身黑白武服,他们哪怕远在襄州,也依然从悬镜司的手中得到了一份完整记载了当日之事的卷宗。
而李轻尘先是在大洛武道会上一鸣惊人,力克群雄,甚至连那国舅爷的义子杨辰也似不是他的对手,这件事本就已经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而之后在真武殿降临之时,他因为逆练绝学而变得疯魔,乃至于最后杀死了一位保护他的长安镇武司三品武侯,这件事更是引人瞩目。
李轻尘的画像早已随着那曾引起大乱子的黑色魔焰而传遍了大洛十九座镇武司,刚才梁笑便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心为了救下自己叔父,来不及多想罢了,眼下将对方的年纪与特征一对上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听说此人最后因为那位武侯的临终遗言所以并未受到任何惩戒,但因为逆练绝学的反噬,其一身经脉与中丹田都被废掉,此生再回到中三品都已经无望了,可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李轻尘转过头,望向对方,眼神无比冰冷。
“你认识我?”
梁笑见状,不但不惧,反而勃然大怒,可他刚要说话,却不慎牵动了伤势,禁不住重重地咳嗽几声后,这才哑着嗓子,痛心疾首的道:“咳咳,咳咳,你,你在长安城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甚至杀了一位长安镇武司的武侯,最后长安镇武司都未将你羁押惩戒,却不想你不思感恩,竟还敢在今日袭杀我襄州镇武司的武侯!你,你已堕入魔道!你成魔了!”
李轻尘闻言,只将嘴角一咧,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呵,魔?什么是魔?明知江湖武人齐聚鹿儿镇却不作为,坐视全镇百姓身死,你们是不是魔?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月,这小镇百姓大多淳朴善良,却皆受了这无妄之灾惨死,若真有那诸天神佛,他们又是不是魔?我自出生便被抛弃,差点落入野狗腹中,我又做错了什么,请问生我之人是不是魔?我干爹义父们一生尽心竭力守护幽州,最终却被害死在了关外草原,为善者不得善终,为恶者不得恶报,这又是个什么世道?你能回答么?若你说我是魔,那我便是魔吧,也或许只有魔才不必受这天地羁押,随心所欲行我欲行之事吧!我愿成魔,天地无束!”
焚世魔炎笼罩了梁安尸体全身,将他彻底焚为灰烬,梁笑看得是睚眦欲裂,当即生出力气又重新扑了上来,却被李轻尘随手扣住脖颈,锁在了手上。
他不断挣扎,可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掰不开对方那如铁钳一般的手指,他想要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李轻尘眼瞳漆黑,神色漠然。
“之所以留你的命,是看你还算说了几句人话,而杀你这叔父,是因为他没说人话,不要再试图挑衅我,你没那个本事,而我要做什么事,也轮不到你来指教!”
说罢,手臂轻轻一扬,便将其砸到了一旁,梁笑整个人直接撞塌了一面墙壁,跌入砖石之中,被完全掩埋,李轻尘却连看也不看,焚世黑炎凝聚成双翅,只是轻轻一扇,便跃上了天际。
三品武人可以神意御大块无形,故而可以飞天,不过若有独特的天赐武命与绝学傍身,未到三品也可飞天,只是若无李轻尘这般浑厚的真气,普通武人就算能飞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赶路。
梁笑艰难地扒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砖石,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轻尘离开,却连追也追不上,当然了,以他区区五品入境的修为,就算是追上了又能如何,连自己亲叔叔也不是对方一合之敌,自己真要再纠缠不放,他敢肯定对方会杀了自己。
世道的不公之处,或许正在于此,因为天赋与出身这东西,打从投胎的时候便已经定了,而且一向没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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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儿镇街头,满脸疤痕,有一种如恶鬼般丑陋面容的黄花打着一把表面绘有桃花图案的粉色油纸伞站在魔罗身后,为其遮雨,至于公输恨有那件鲁班门所制的袍子,水火不侵,自然无需忧虑这区区雨水。
魔罗将一只手放在眼前,放眼望去,禁不住大笑道:“不错,不错。”
公输恨抬起头,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有漏算的一天。”
魔罗闻言,歪着脑袋,反问道:“真漏算了吗?”
公输恨闻言,微微一怔,暗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怎么敢出言触怒这位,不过看对方那样子,似乎并未生气,于是便开始依言回忆起刚才发生的种种,包括交代他与那丑女人所做之事,越是细究,他便越是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只是几下,便已经大汗淋漓,好在隔着这件袍子与面具,对方也看不出自己的窘态。
魔罗转过头,望着李轻尘远去的背影,轻声低语。
“他会成为一把好刀,一把只属于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