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姓少年面色一变,昔日的“好姐姐”早丢去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对方怎么可以让这小子进去,而逼他离开,自小就没几个人敢对他说个“不”字,娇生惯养长大的少年郎这一肚子火烧起来,嘴上自然极不客气了。
“可笑!你不过区区一个娼妓,下流胚子,也配在我的面前谈条件么?我今儿就要进,你若敢拦,我保你桂花坊今夜便沉在这雨花河底!”
一番话,骂的难听,威胁的更是骇人,听得不少人都很是不满,有那胆子大的,带头嘘声,明显对少年这不懂事的霸道行径极为厌恶,就算原本不想惹麻烦的,但看着身边女子因为同病相怜而感伤,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忍不住起哄了。
一下子,雨花河畔,少年竟是激起了众怒。
近处一座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简直跟神仙地一样的豪华楼阁往外延伸出的一处大露台上,突然有人喊道:“裴家小子,人家姑娘既然都已经说了今日有约,你为何又要苦苦相逼?这风月之地,是大家寻开心的地方,还是少一些不愉快为好,你说呢?”
那裴姓少年一扭头,看向了背后的大露台处,却见侧卧着一个留着八字胡,轮廓硬朗,身穿红色袍子的中年男人,哪怕穿着一身便装,依然贵气逼人,在他两边,皆是一位位身着各色轻纱,全身肌肤若隐若现的美人,有在帮他斟酒的,有捶腿的,还有揉肩的,各司其职,竟是看也不看底下的闹剧。
那少年听见有人竟然敢教训他,正欲发怒,后面那位煽风点火的家伙突然上前一步,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低下头,小声耳语了一番,后者的怒气渐消,再看向中年男子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愤怒变成了些许的不满和忌惮,后面那人这才朗声道:“不知您在此,扰了您的雅兴,是两位晚辈的不是,请您原谅,我二人这便离去。”
说罢,他朝着露台上的人深深鞠躬,长揖及地,态度显得十分恭敬,与前后有天壤之别。
长安就是这种地方,在这里,除非你是当朝天子,不然就永远不会缺比你更有权势的人让你低头。
裴家,乃长安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这裴姓少年,更是主家的孩子,地位很不一般,而一直站在他背后的青年,则来自四大家族之一的顾家,但哪怕两人结伴,在看到了这个中年汉子之后,也只能乖乖认输。
男人姿势都懒得变一下,依旧不咸不淡地道:“此处,只谈风花雪月,无有身份高低,记住了,让你服软的,不是我,而是这里的规矩,假使有一天换一个人来说跟我一样的话,尔等也得退。”
那裴姓少年一听,顿时面露凶意,显然很是不满对方得寸进尺的举动,可又被后面的人拉了一下,那人倒是能屈能伸,比他要大方多了,听罢赶紧继续行礼,喊道:“学生受教!”
说完,便扯着那很是不忿的裴姓少年一起离开了,李轻尘看向那位高居露台,仗义执言,帮自己解围的中年男子,亦是恭敬地一抱拳,那中年男人微微一笑,端起手中的酒碗,遥遥一抬,便算作回应了。
正在这时,一直躲在桂花坊中,没有登岸,应当是这处桂花坊坊主,而非一般侍女的女子轻声喊道:“公子,快随奴家进来吧。”
李轻尘转过身,大大方方地掀开帷幔,却见面前正站着一位女子,蒙着面纱,只留出一双生得极好看的桃花眼,四周略带粉晕,水光起伏,柔情百转,就这么一刹那,就连李轻尘都有些痴了。
单凭这一对眼睛,就足以夺去无数男人的心肝,无怪外面那小厮说什么在这条雨花河上,他们也算是前三甲的画舫了,这句话,的确没有任何吹嘘的成分。
互相打量了这么一息,对方便带着李轻尘直接往里走了,中间没有太多的言语。
一路所见,这小舟子内果然是别有洞天,虽然的确比陆上的宅子窄了一些,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而且走在船上,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李轻尘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奇的,当然,他现在既无心情看这些玩意儿,也完全勾不起他的兴趣。
到了二楼,四周帷帐挂着,将里面的情况遮得严严实实,就连有几个人都看不清楚,只是偶尔有风漏进来,掀起一点,或能从缝隙中窥探一二。
桌上摆的东西不多,一壶桂花坊出了名的桂花酿,三盘菜,一道桂花醉鸡,一道春桂炖鱼,一道桂香莲藕,都是别处难寻的滋味,个中秘方,尽是桂花坊的小娘子独有。
看到这三道菜,李轻尘的心情才总算是好了一些,再看对面那个依旧覆盖着面具的神秘人乾三笑,顿时也顺眼多了,便试探道:“乾兄,不揭面具,如何食此佳肴呢?”
对面戴着鬼脸面具,身穿一件宽袖大袍的乾三笑,声音依旧还是那么混混沌沌,听不出男女,偏生每个字又能听得清清楚楚,不至于让人听不明白,这就要些功夫了。
“桌上的酒菜都是为李兄准备的,若公子觉得一人食用太过无趣的话,虞蟾,快些过来陪公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