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李轻尘轻轻地摇了摇头,解释道,“是我不愿罢了,按你所言,都已经得罪了那位国舅爷,长安城里随便怎么搬,有区别么?除非林公子神通广大,能将他送到皇宫或者长安司里去避难,不然留在这,反倒是好一些。”
林慕白一听,脸上顿时也浮现了一缕怒意,一只手已经悄然握上了身旁的剑柄。
“不过嘛。”李轻尘的话锋一转,继续道,“这客栈的店家无非也就是怕殃及池鱼,打坏了东西又无人赔偿罢了,但只要店家肯让他在这里住些时日,中间的一切损失,在下愿意代为承担,劳请林公子叫来那位店家,算个大概的数目,在下今晚即可将银子交付于他,之后店家也无需再过来服侍,想必这样那国舅爷总不至于迁怒他们吧?”
“不行!”
林慕白断然拒绝,然后沉声道:“他必须得搬走!”
李轻尘不紧不慢地道:“长安城内不许动武,难道林公子想以武力逼迫他离开?更何况那店家是否愿意你都还没问,为何就如此武断地替他人做决定,如果是店家自己说一定要让他离开,哪怕是付双倍的银子赔偿也不行的话,那他可以走,可现在,我要听店家一句话,还请林公子让开。”
他自然不会被一个神神秘秘的乾三笑给影响,真的信了那人的鬼话,对这被誉为“长安侠骨”的林慕白产生什么先入为主的排斥,相反,他一向喜欢通过自己的观察去得出结论,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但自己亲眼看过,多思多想一遍,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诚然这林慕白表面上所做之事都颇具侠义之气,但细究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李轻尘说话,并无太多的客气,从昨日到今日,自省之后,他已经明白,身为一个武人,就当锐意进取,岂能事事琢磨,步步为营,丢了锐气,反倒不妙。
林慕白的额头那是青筋直跳,显然已经怒极,可正在这时,那位听到楼上动静的店家却突然在背后喊道:“林公子,林公子,您的好意,小人心领了,不过诚如这位小哥所言,咱们开门做生意的,那的确没有赶客人的道理,等下小人便草拟一份清单,客官只要付了钱,想在这住多久都没关系。”
林慕白闻言,忍不住猛地一扭头,看了过去,那店家这才望见他的脸色,顿时吓得一个跟头差点翻下去,最后还是两边的伙计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他,才没有酿成一桩祸事。
也正是看到了对面三个普通人眼中对自己的畏惧,林慕白这才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轻尘,然后又看向楼梯对面的客栈掌柜与伙计们,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怒气,道:“也罢,也罢,怎么处理,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本不该管的,不过,李兄如果身上的银两不够,可随时来长乐坊,找我林家支取!”
李轻尘微微一笑,抱拳道:“林公子侠肝义胆,在下深表佩服,如有难处,定然会前去拜访林家,绝不扭捏。”
林慕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再多言一句,而是直接一拂袖,干脆利落地转身下楼,客栈的三人贴墙而站,脸上都挂着讪讪的笑容,一边弯腰行礼,口中还不断地在感谢和赔罪,但林慕白却看也没看上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迅速下楼离去了。
看着林慕白下楼离开,三人也没有相送,反倒是等林慕白一走,便赶紧朝着李轻尘深深一鞠躬,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容,道:“客人,可否与小老儿先行商量赔偿?”
李轻尘心中暗叹,这就是人性啊,哪怕林慕白帮他们止住了一场可能危及整座客栈的危机,可一旦挡了他们挣钱的路子,那就不再是恩人,而是仇人了,相反,自己虽然看着很是穷酸,但自己只需要一说付得起双倍的赔偿,那自己立马就成了大爷,是比林慕白更要亲上百倍的好人了。
人心诡变,就在于此,前一刻的恩人,下一刻的仇人,转换只在瞬息之间,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是因为立场不同罢了。
很早以前,他便已有此想法,每天看着镇武司的人,劳心劳力,甚至还得付出性命去守护这些愚民,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其实什么也没得到,更对世道没有一丝一毫的裨益。
表面上感恩戴德的百姓,一转头马上就把你忘了,若是因为战斗误伤,让他们有了什么损失,他们不敢对那些闹事的武人说一句话,却敢朝着镇武司大门吐口水表达自己的愤怒,乃至于去衙门哭闹,索要赔偿。
这就是为何他一直对练武这件事提不起劲的原因,因为武人,并不被人间需要。
只不过,当老辛他们战死之后,李轻尘突然明白了,最起码,他活在世上,是被人需要的,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