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两人都略微一愣,尤其是孙途,更是皱起了眉头来:“袁望此时跑来是因为心虚吗?”如果说之前他认为与凶蛟一伙有所勾结的幕后之人是袁望的可能只有六七分的话,那现在他却已经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了。
可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在略作沉吟后,蔡九却还是开口道:“袁州推还请进来说话。”直到他发了话,挡在门前的蔡廉才让开身子,放了袁望进来,此时的他脸上满是谦卑的笑意,与之前完全是判若两人:“下官见过太守,想不到孙团练竟也在此,你这次可真为我江州除一大患了。”
孙途已经迅速调整了心态,闻言赶紧起身行礼客气道:“袁州推过誉了,下官刚刚还和太守说起呢,剿灭江上水匪正是下官等在江州任职的责任所在,可不敢称功劳。”说这番话时,他的目光依然有些猜疑地落在对方脸上,似乎是想将他的心思给彻底看透一般。
不光是他,就是蔡九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袁望,虽未开口询问,但神色间已经带出了心中疑问。袁望被两人这么打量着居然没有丝毫慌乱的意思,只是讨好似地一笑:“今日下官前来却有两件事情要说,其一就是来跟太守请罪的。”
“哦?袁州推在江州为官多年一向勤勉清廉口碑甚好,又何来罪过一说呢?”蔡九笑了下问道,语气颇为平淡,显然是早猜到了对方会这么说话。
“下官知道自己性子执拗,又因为在朝中立场不同的关系,这一年来没少与太守你相争,如今想来之前种种确实大大的不该。我江州地处要冲,乃朝廷税赋重地,却因为下官之前的一些心思而导致钱粮税款屡屡未能及时如数上交,实在罪莫大焉。另外,下官身为太守下属平日里也没少给太守添麻烦,幸亏太守气量宽宏才没有降罪于我,如今想来更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如今下官已知今是昨非,还望太守能原谅下官的一时糊涂!”说到这儿,袁望已深深弯腰一拱到地,却已朝蔡九行下官场中仅次于跪拜的大礼,把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
蔡九神色稍作变化,就赶紧说道:“袁州推何必如此,快快请起。你我同僚之间有所争执总是难免的,本官可从未怪罪过你啊,这等重礼我可承受不起。”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可他身子却依然大剌剌地坐在那儿没有避让或是上前搀扶的意思,只等对方把礼作足,方才给孙途打了个眼色,由后者帮他把人给扶起来。
“太守能如此宽宏待我,实在是让下官感激涕零。”直起身子后,袁望又是一阵感谢,随后才苦了张脸道:“其实有件事情下官早就想告诉太守了,之前几次刁难于你确非我之本愿,而是受人指使不得不这么做。”
“哦?却是什么人竟还敢逼迫袁州推做这等事情?”蔡九这才正容以对,知道真正的关键到了。
“实不相瞒这一年来在背后让下官几次为难太守的,正是东京梁太傅,他是下官恩主,我能有今日都得自他的栽培,所以他有所命,袁望只能遵令行事。”袁望的回答倒也痛快,立刻就把自己真正的后台给道了出来。
此言一出孙途的反应倒还稳定,蔡九却是迅速变了脸色:“你竟是梁太傅的人?怪不得……”怪不得袁望一个小小的州衙推官居然就敢和在这个身为蔡京之子的一州太守争个短长,甚至不惜在明处与自己为敌。
本来蔡九只当袁望是想搏个好官声,再加上他在朝中有不少身为御史言官的同年好友才敢不怕得罪自己。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其人背后竟还有这么一尊大神罩着,怪不得自己之前几次让人弹劾袁望结果都不了了之呢。
那梁太傅名叫梁师成,乃是当今天子赵佶身边又一个极得宠信的高官,不但官拜检校太傅而且还遥领着兴德军节度使,其尊荣完全不在身为太师的蔡京之下,而且因为其皇帝近侍的出身,某种意义上比之蔡京更得当今官家的信任。
不错,这梁师成和童贯一样,都是宫中太监出身,而且论起在朝廷里的地位权势来,更是远在童贯之上。虽然同样被民间统称为“六贼”,但其官位却是远超同侪,只在蔡京之下,甚至都被当世称之为“隐相”。
话说大宋立国之后便吸取了前唐覆灭的教训而树立了扬文抑武的国策,同时也把太监这一在唐朝后期兴风作浪的团体给看得死死的,几乎不给他们掌握军权或政权的机会。可在这一传统持续了百来年后,却随着任意妄为的本朝官家赵佶的出现而打破规矩,不但提拔了童贯任枢密使这样的高官手握军权,甚至还把诸多政务大权都移交到了梁师成的手中,并使之来平衡朝中蔡京一党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