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只是说了一句话,却不再接着说,只是看向了西方。
李河川心中对老者十分尊敬,见他不说,也就没有主动问,目光也转向了他所看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小李,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在哪工作吗?”
李河川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得参加党员培训班时似乎有教材提起过,最终记得了,便说道:“甘省石县葛家河村?”
“呵呵,没想到你还能记得。不是专门查资料了吧?”老人微笑着问道。
李河川挠了挠头,说道:“那倒没有,只是记得看过一篇资料,然后葛家河那一条巨大的河两岸几乎都是垂直的悬崖,所以记忆深刻。”
老人继续前行,慢慢地说道:“当年我独身一人,当知青,去了葛家河,在那里一待就是五年。后来我离开了那里,去了县里、市里、省里,最后到了中央,可这些年,我一直割舍不下那里。几十年过去了,那里像是被时间冻住了,荒凉、破败,没有生机。”
“葛家河地处荒漠边缘,风沙侵蚀下,的确不适合居住了。”李河川客观判断道。
“对我来说,每一寸土地都是珍贵的。因为气候变化,还有人类活动,导致了荒漠化,压缩了人类生存空间,这是人的错误,不是大自然的事情。”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葛家河的河流早就没水了,大量的水因为荒漠化的原因,消失了。而且,甘省、青省、疆省,三省交接,早年因为开发贫瘠的煤炭资源,大量的劳动力集中在那里,后来随着煤炭枯竭,居住在那里的人却老了,没法离开那里,和葛家河一样,成为我的一个心病。工业发展抽取了三省的年轻劳动力,却随着项目枯竭,劳动力返贫。”
“您说的这是西三局?”李河川记得行业有资料将这三省交接处定义为西三局,是因为三家规格较高的矿务局集中在那里,开发煤矿。
“呵呵,很久没听人说这三个字了。”老人脸上是落寞的表情,“其实,西三局是当年我主持的项目,后来这也成为我的一个污点。我发展了经济,却牺牲了一代人,从这一点上讲,我是失败的。现在到了高位,身边的人没人敢提西三局的事情,大概是怕我责怪他们吧?其实,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都是我犯的错。”
李河川连忙说道:“领导,其实我知道,当年成立西三局时,我国的工业水平还相当低,开采煤矿其实靠的是人力,西三局又是当年比较好开采的大型煤矿,有力支援了我国经济建设呢。至于西三局现在的困境,其实是历史遗留问题。”
“话虽然这么说,但毕竟当初我没考虑周全,如果给他们留一条退路,想必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说实话,我真的想让西三局的后备从那里搬出来,可是去年的时候,我回到那里,那些人却在努力和荒漠作斗争,安土重迁的他们,不愿意搬迁啊。”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扶贫不是不行,可是面对不毛之地,就是经济专家也找不到可以造血的方法,而且多少人盯着扶贫呢,我不可能直接发钱,那样的话,西南贫困地区的工作怎么去做?感情上,我想让老乡富起来,可理性上,却无奈地告诉我自己,真的没有办法。”
李河川脑海中呈现出一个画面,身材佝偻的一群人,正在沙漠的边缘种上沙棘,用本就不多的水浇灌固沙草,而他们身后百十米的地方,就是一栋栋破落的房子。
西三局,这个历史的产物,终究会被沙漠覆盖吗?
曾经的辉煌,大半军人的后代,在父辈们为祖国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后,却要面对故土被沙漠吞噬的结局?
“5万人的规模。”老人叹了一口气,“我贵为高层领导,却解决不了5万人的生计。”
“您得为全局考虑。”李河川理解老人的想法,知道其实他也没有办法。
“走吧。”李河川听到老人说的话,便陪同他转过了身子,朝矿海煤制油大门走去。
阳光正温暖,照在老人身上,李河川甚至看到他鬓角发白的头发。
原来电视上看到的都是光鲜的一面,定型的分头、乌黑的头发、光洁的皮肤,老年斑也没有大面积的,那一定是做过化妆的。
而如今,他只是一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