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林指了指那边的凉亭,与王升一同慢慢走了过去。
清林露出几分颇为清朗的笑容,言道:“你此前曾说让小莲来见我,是不是觉得,她与我相见时,会是相拥而泣,自此相守不离?”
“不是吗?”王升反问了一句。
“非语,你道境不低,但却少了几分纯粹的道心。”
清林有意点拨,缓声道:“你我都是修行之人,应当留几分心境于自身之外,时刻反省自身,如此才可避免在求道时误入歧途。
此事也是如此,你将自己想看到的情形,当做了必然会发生的情形,却忽略了天地间的一则道理。
万物皆有自身运转之理,并非完全围绕一人而动,我们修道者能做的,只不过是升华自身。
小莲因情入魔,如今却已化解了魔根,岂不正是说明,她心底已经放下了?”
王升反驳道:“大姐应该只是放下了自己生而为妖的执念。”
“看,你话中也有‘应该’二字,”清林轻轻一叹,双手揣在袖中,注视着前方的池水,“我与她相见,应当如旧友、如长辈子侄,自不可能如你想的那般。
我与三通为君子之交,将小莲也一直看做是自己的弟子。
非语,你可有晚辈?”
王升应了声:“有吧,我也许久没回家乡了。”
清林道:“那你也可在心底推演一番,若有位师侄对你颇有好感,主动表露心意,你心底当如何?”
“我……”王道长顿时一手扶额,坐在那陷入了思索。
也对,自己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觉得大姐受了重重磨难,就该与清林道长花好月圆、共造佳话,却一直忽略了,清林道长对兮莲是什么感情。
甚至之前,有关清林道长不愿接受大姐的心意,是因自己身为蜀山掌门、要维护蜀山清誉……这些其实也是后来人自己揣度的。
清林真正所想,他们此前根本无从知晓。
从清林的谈吐中,也能得知,这是一位生性潇洒洒脱之人,对凡事都不会太过扭捏,追寻大道、思慕长生,若当年清林真的对兮莲有意,便是与兮莲私下相守,又能如何?
但清林并未如此,他将兮莲看做了晚辈、子侄、甚至半个徒弟去关照。
——兮莲佛道双修,道法自然是从清林道长这学来。
那,大姐是不是会因此而越发心碎?
王升心底思索了一阵,却觉得并不会,能见到清林道长,对大姐来说就是‘五成’的解脱。
或许,兮莲与清林相见之日,便是兮莲彻底放下之时……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王升苦笑了声,“之前却是我有些想的太浅了。”
“并非是非语你看的太浅,只是世人皆有此同理之心,但世事却往往并非随人心意,”清林目光颇为深渊,言道,“被困的这漫长岁月中,我看透了许多,也悟透了许多,关于小莲之事,也想了许多。
三通既是为了照顾兮莲而留在元气封禁的家乡,我也会秉他心愿,全心助兮莲成就一番道果。
兮莲因情入魔,道心始终会有所缺憾,需情来添补。
若她对贫道有心,贫道不会去拒绝,但也不会去接纳;若她能将心思放在旁人身上,贫道却也能安心许多。”
言说中,清林拍了拍王升的肩头,“今后之事,且看今后便是,现在变不提了吧。”
王道长也只能答应一声,跟清林闲聊了几句修道之事。
“对了,那面幡旗可否借我一用?”清林突然有此一提,王升自然不会吝啬,将已经近乎被纯阳仙力半毁的鬼幡递了过去。
清林手臂一震,幡内飘出一道道身形近乎完全透明的元魂,在清林与王升身周飘荡着。
而这其中,还有四个残存着元神之力的身影,却是当日阻击王升五战奴的其他四位。
清林并未多说什么,拱手对着周遭这些元魂做了一道揖。
一阵清风吹来,那些无意识的元魂尽皆消散,化作一点点晶莹的亮光,在微风中转眼闪灭。
而那四位元神之力还有剩余的虚影,却都对着清林做了个道揖。
那女战奴笑道:“恭喜你了,被困这么久,还能有后辈来救,我等也跟着你沾了光,少遭罪了。”
清林露出少许温和的笑意,对着女战奴温声道:“一路保重。”
“多谢,”枪弓战奴抱拳一礼,其他几人也对各自拱手告别。
“保重!”
“若真灵还有一次轮转,你我再能相聚也算幸事。”
“消逝之前还能再看一看外面,也算不错。”
几声话语、几分笑容,这四道身影也随风而逝,消逝于微风之中。
清林站在那一阵出神,王升也并未打扰,静静体会着此时偶然出现的某种大道,任由岁月在指尖溜走,留下轻轻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