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纳西卡的指挥舰没能右满舵。
商船从指挥舰的右舷擦过时,撞毁了右舷的船桨。巨大的碎裂声和震颤,让甲板上的罗马士兵和水手滚做一团。
而更加惨烈的声响,来自桨舱。
两船高速擦过时产生的力量,在撞碎船桨的同时,也让右舷的桨手们血肉横飞。就像是被一排巨人挥起的木棒重重地击中,右舷的桨手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击骨断筋折,有的甚至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然而更具杀伤力的是断掉的碎桨还有碎裂的桨孔。碎裂的桨杆犹如钢刀,挿入了桨手的胸腹,而飞溅的木片则无情地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左舷的桨手们虽然没有直接受到重击,但是也受到了碎片的波及。有的更是突然被骨断筋折的尸体击中,恐慌和惊惧像是潮水,在桨舱里迅速蔓延,崩溃的哭喊和嘶嚎,让桨舱宛如人间地狱。
纳西卡被侍卫官从散落的木桶中扶了起来,他狠狠地逃推开侍卫官,跌跌撞撞地来到船舷边。商船的尾迹还在他的船边涌动,而那个该死的甲壳虫已经在200尺以外了。
海面上飘满了破碎的船桨,在海浪中不停地撞击着船身。纳西卡抓住船帮,探身去看船体的损坏程度。侍卫官心惊胆战地抓住了纳西卡的胳膊,同时紧紧抓住船帮上的索缆。
两船相交造成的浪涌还在继续,甲板上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稳。罗马战舰为了保证速度,被设计成吃水极潜的轻型舰,这样大的浪涌,很可能造成船体的倾覆。
“将军!请退后!”船长在船头那里同样不得不抓紧船帮,固定住自己,但是看到将军的疯狂行为,他仍然试图向这里靠近。
他的身后,原本位于吃水线的青铜冲角,被海浪推挤着高高竖起,又砸落在海面,船头有水手被海浪卷了下去,发出凄厉的叫喊。
“绳子!快救人!”船长吼道。
又一次浪涌传来,青铜冲角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只不过这一次上面挂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冲角的尖头挿入了那名水手的后背,像高举的旗帜般推上高空后,又将之归还给了大海。
“众神啊......”船长喃喃地道,他转过身,身旁的水手手里还抱着绳圈,傻了似地瞪着空荡荡的船头。
船长拍了拍那名水手的肩:“孩子,”他的嗓子哽住了。
船舷边,侍卫官同样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他更加紧地抓住船帮,同时大喊:“将军太危险了,请离开船舷!”
“没有明显的破损!”纳西卡重重地推开碍事的侍卫官。
他没有看到明显的破碎,受到重创的那排桨孔还离吃水线有十尺高的距离。他的指挥舰还是条犀利的鲨鱼,虽然掉了些鳞片,但他还是能将那艘该死的水耗子撞个粉碎。
因为刚才的擦碰,指挥舰比往常更快地掉过头来。
“右舷五度,撞击速度!”纳西卡声嘶力竭地大吼。
“将军!我们的右舷船桨已经全毁了!”卡特船长推开挡路的水手,走过来,试图让疯狂的将军认清事实。
“让备用桨手上去,让所有还能动的人去划桨!给我撞击速度!立刻!”纳西卡双手揪住船长的领口,对着船长的脸嘶吼。
耻辱像是毒蛇撕咬着纳西卡的内心,毒汁腐蚀着他的皮肉。他的脸孔扭曲,眼球因为暴怒而突起。卡特船长心里涌起一股恐惧,得了疯病的狂犬不就是这样的吗?纳西卡已经疯了,而他会将整条指挥舰拖入地狱。
纳西卡扔掉呆木的船长,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他大步走向那些甲板上无措的士兵和水手,吼道:“罗马人!站起来!你们是罗马的军人!这条船的荣誉就是你们的荣誉!现在全体进入桨舱!给我撞击速度!”
多年来的军旅生涯,让纳西卡的话似乎带有魔力,而罗马士兵们的纪律性,让他们脸上仍有慌乱,但仍然服从命令,进入了桨舱。
纳西卡提着剑转过身来:“大副在哪?!”
“将军!”船长白着脸上前一步。
纳西卡冷冷地盯着他:“现在你醒了吗?船长!”
“是的,将军!”卡特立正敬礼,不过一个浪涌让他狼狈地撞在了桅杆上。
“很好,我要你下去桨舱,亲自指挥。将左舷的桨换到右舷,然后划起来!”
船长大声地答是。
纳西卡喘了口气,回过身来,在宽阔的海面上寻找着那艘可恶的水耗子。然而他忽然发现那只水耗子已经不见了,不止如此,连他的舰队也不见了。
*
卡特进入了桨舱。
他的脚步在楼梯上踉跄了一下,他紧紧地抓住扶手,忍住了强烈的呕吐感。他从没有闻到过如此令人作呕的气味。浓重的血腥气,夹杂着死人的排泄物的气味。
从十七岁加入罗马海军开始,历经十五年的时间,他终于在五年前成为一名战舰船长。罗马海军自从一百年前就已经成为了这片海域的霸主。除了那些讨厌的海盗外,他几乎没有机会去见识血腥。而在海战中的死亡,大概是所有军人中最干净的死法,百分之九十的阵亡都是淹死。然而此刻不同。
受伤的桨手们痛苦地口申吟着,而刚下到底舱的战士们则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有的人开始崩溃地大哭。
船长不想责备他们,对于年轻的士兵来说,眼前的惨象,已经近乎地狱。
“清理尸体!”船长开始下令。他拖着脚步,走到过道上,抓住一个士兵的手,让他将一名死去的桨手从断桨上拔下来,然后将尸体通过破碎的桨孔扔出去。
“动起来!”船长继续推动每一个士兵,命令他们继续清理尸体,如果必要,他会狠狠地扇他们的脸颊,让他们清醒过来,“死者都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必须为他们报仇!动起来,小伙子们!我们没有时间哭鼻子,那些该死的耗子杀了我们的兄弟,正在逃窜,我们要让这艘战舰动起来,我们要报仇!男子汉们!干活!”
船长的话惊醒了惊慌无措的水手和战士,而复仇的火焰成了支撑他们的力量。他们开始齐心清理尸体,将伤者抬出桨舱。左舷的桨手割断固定船桨的皮绳,将部分船桨从左边调换到右边。十三尺的船桨在狭窄的桨舱里做调换并不容易,然而桨舱在设计时,已经考虑了这一点。在所有的人的配合下,狼藉的桨舱基本就位。
“桨手就位!”船长对着甲板上方大声喊道。
接着他听到了将军稳定的声音:“攻击速度!”
船长的心定了下来,他转身对着水手们大吼:“攻击速度,孩子们,攻击速度!”
*
纳西卡站在船头,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海面,现在的天气状况并不太好,阳光已经没入了云层,海上有雾,他几乎看不清附近的陆地。
不过没关系,他还是能凭借日光判断大致的方向,他认为自己在朝着东方前进。他想那艘该死的商船在和自己的指挥舰擦碰时,一定也受了损。它一定会逃往最近的港口,而那个港口,应该就是恺撒港。
“瞭望台!报告情况!”纳西卡大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