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半月。
掌柜和小二的死讯传遍了整条街,但过了十多天后风头就平息下来了。
衙门的捕头照例来巡查一遍,对小云盘问一番,得知是华山派的大师兄在此动的手,而从五个尼姑和那位师弟的身上又确然搜出了华山和峨眉的身份象征,他们便记录案底,默默离开了。
江湖仇杀的范围,他们大抵是管不了的,何况动手的还是华山派这种武林巨擘。
像杨铮那样的捕头,这世上毕竟不多。
但是小云也明白,这不能怪他们不尽职;因为以他们的武功即使想要去办案,缉拿凶手,也是无能为力的,反而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几盆冷水,半张抹布,地面的血污被清洗一净,又变得崭新,光滑,干洁。
像掌柜、小二、大师傅这种小人物的血,本是染不红地面的。
而小云摇身一变,换上新装,成了悦来客栈暂时的老板。
悦来客栈本就是开遍天下,吃透江湖的,处处都有悦来客栈,这种事情也早有预备方案,由活下的人继续开店,收拾后续,直到中原再派掌柜过来为止。
只不过办法虽是如此安排,但是其中关窍之处,又有颇多,乃是不可为外人所道者了。
总而言之,小云接管悦来客栈之后,又招了一个落魄书生记账,一个敦厚青年跑堂。
因为悦来客栈死了人之后,生意本来就少了很多,所以三个新人一起做事,有些生疏,倒也忙得过来。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二月。
二月春风似剪刀,几场春雨过后,仿佛就洗去了一切的污垢,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客栈中也再无避讳。
生活毕竟还是要过下去的,江南的花也又开了。
于是悦来客栈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尤其是有小云这位“神厨”在,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想要一试饕餮。
而小云多次暗中打听老龚是被谁所杀,却始终无果。
饭桌上本是最容易传播小道消息的地方,但奈何老龚此人实在太小,小得不足以提上饭桌,再加之衙门又已草草结案,所以想要揪出真凶,是极难极难的。
这一日,柳泉城最大的豪门柳府遣了一位管家过来,点名要找悦来客栈掌厨的大师。
“你家厨子在哪里?快让他出来!”
管家一进门,就拿出了一大叠银票,趾高气昂,一巴掌将之拍在了桌面上。
敦厚青年赶紧过来问候;“您要点什么?咱们这儿有肉也有酒。”
管家却不屑地努努嘴,扬着眉头道:“叫你家的厨子出来见我。我问他点事情,若是办得好了,这些钱都是你们的!”
敦厚青年挠挠头,为难地道:“我家大厨一般不见人,我们平日都很少打扰他。”
管家脸色一横,一拂袖袍,就起了身,走到柜台前面,又将那一叠银票拍在落魄书生的面前。
敦厚青年则悻悻地又自去后厨端菜了。
落魄书生正在看书,除了记账和吃饭的时候以外,他几乎一日到头都在看书。
“你是掌柜对吧?快叫厨子出来,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管家明明就站在落魄书生面前,却还是故意说的很大声,好像生怕大堂里有一个人听不到一样。
落魄书生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继续读着他用肘拐压着的一本残破而泛黄的古书。
他一生就为考上功名,对于钱财都不感兴趣,在悦来客栈做事也只是暂谋生计而已。
“你是掌柜吗?难道你不会说话?”
管家说得更大声了,更是把嘴巴凑过去,贴着书生的耳朵讲话:“你就算没有耳朵,总该有眼睛吧。看到这一叠叠的钱了吗?!”
落魄书生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小店没有这么贵的酒席,所以这钱不入账,也不会收。”
管家一瞧他这模样,更是来气,高抬着双手,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还是客栈么?这一群群的简直都是大爷!”
突然有一个声音从后院响起:“我们都不是大爷,只有你想当大爷。现在不过是我们没有把你当大爷而已。”
这世上本就有不少这样的人——他和别人的关系只有两种,要么他是大爷,颐指气使;要么别人是大爷,唯唯诺诺。
在这些人的世界里只有权力的上下级,而从无平等的朋友一说。
管家盯着从后厨走出来的人半天,咬牙道:“我以为来了个会说话的人,也没想到也是只乱咬人的狗!”
走出来的人是小云。
管家本来见过小云的,但他此时的确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个戴着帽子,体体面面的有名大厨就是那个挑粪的粪夫。
也许他本来是觉得这个厨子和那个粪夫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但是他绝对只以为这是个巧合,从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
小云道:“你若要找狗为柳府做菜,那么请出了街往左边拐,那有一条叫作大黄的狗,附近几里,数他最听话了。”
“哈哈哈哈。对对,大黄是挺听话的。”
“那人看起来好像是柳府的管家吧?”
“.........”
客栈中立即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