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澄还嘴皮不错,可是慕容恪也不差。双方各执其词,又将封雷牵扯进来。作为乞活军出身的封雷,并没有感觉慕容恪做得又什么不对,毕竟乞活军的作战方针,其实就四个字“就食与敌!”
这和后来的以战养战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作为儒士,清河崔氏出身的崔澄所受的儒家仁义思想产生的巨大的冲突。横海远征军三将,两比一,崔澄无夺。在冉明抵达旗舰后,就向冉明弹劾慕容恪的暴行。
崔澄的口才甚是了解,既是引章据典,又是隐含嘲讽,就差指着慕容恪的脑袋大骂了,反正把慕容恪说得地上绝无,天上少有的残暴之人。
如果是冉明刚刚重生那回,他现在肯定就上当了。一般而言,这种说法和冉明的思想很是对路,毕竟目的就是削弱敌人,难不成还跟敌人讲仁义。不过理虽然是这个理,但是可以做,闷声做,但是不能说出来。
只要冉明说,这个做法我同意。一顶残暴不仁的大帽子就扣在了冉明的头上。如果说反对?这个掠劫敌人的财物,以资自己,这是魏国以前对燕国战事中最明显的措施。而且采取的军士,肯定人人都多少沾光,一旦冉明反对,那就会得罪这些军士。毕竟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冉明想了想道:“明不过一介皇子,手上无职无权,岂能过问军国大事?慕容将军乃陛下御赐从三品横海将军,若要处置他,非陛下莫属。”
封雷一听,差点笑了。冉明无权处置慕容恪,这绝对是一个笑话。慕容恪位置再如何高贵,不过是一个降将,别说是冉明,就是封雷也可以用意图不轨这个罪名处置他。这么多魏军士卒,慕容恪还能反了天。
崔澄哑然。
江水滔滔,凉风习习。慕容恪望着江水,怔怔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冉明看着慕容恪双鬓角出现了白发,脸上也布满沧桑。
“慕容将军好雅致啊!”冉明走上去笑道。
慕容恪回头,发现正是冉明,毕恭毕敬的道:“末将参见胶东王!”
对于冉明,慕容恪的感觉是复杂的。如果没有冉明,魏国和燕国,谁胜谁负,肯定难说。但是作为一个崇拜英雄的民族,慕容恪反而比汉人更有服输认命的勇气。在魏国能让慕容恪折报的人不多,别看董润是大将军,张温是骠骑将军,可是这两人从来不放在慕容恪眼中。
在魏军让慕容恪折服的,首先当数冉闵。冉闵几乎是赤手空拳,打出这么一片江山。人中豪杰,其次就是冉明了。兵者的三种境界,上兵伐谋。其次是伐交,再次伐城。冉明早已脱离伐交的境界,进入伐谋境地。虽然在相同的兵力和资源下,论骑战慕容恪不惧怕冉明,然而,冉明的年龄却是他的最大优势,假以时日,冉明的成长还有很大的空间。
冉明和冉闵不同,冉闵的思想还很保守。当初魏统挟兖州投降晋朝,冉闵如果当机立断,直接派出兵击杀魏统,三十万魏军也不会不战自乱。什么是仁义,拳头大是最大的仁义。
除了冉明冉闵父子,魏国还有一个人让慕容恪非常忌惮。那就是安北大将军籍罴。籍罴的名声不显,但是来到魏国后,他发现,魏军几乎都是他第一手训练的。
那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魏军士卒,给了慕容恪非常深的印象。能训练出这么一支天下强军,此人肯定不凡。
“怎么,还在生气!”冉明笑道:“慕容将军这么做,其实无可厚非!”
“不是生气!”慕容恪沉吟道:“只是有件事,恪实在是想不通!”
“哦!”冉明心中有点忐忑。他很害怕因为慕容恪与崔澄的理念不合,从而引起激烈的党争。中国的党争是世界上最白痴的党争,他们的争执是为了党争而争。只要是对手反对的,不问对错,全部赞成。只要是对手拥护的政策,也不管谁是非,一概反对。置国家大事和民族利益与不顾。冉明非常反感这种不良竟争。可争可以,但是必须有一个底线。像唐朝牛李党之争、宋朝的元佑党争,以及明朝的东林党争,至于清的帝党后党之争,也同样水火难容。
无论慕容恪,还是崔澄。他们都不是代表一个人。像慕容恪则代表着魏国新势力,比如刘显降将、前燕降臣、氐秦降臣,甚至还有以谢艾为首的凉国张氏降臣。这些势力如果不能充分融合,将会给魏国的发展带来极大的危害。而崔澄身后是清河崔氏,也代表着魏国本土的老旧势力,一旦新旧势力发生冲突,损失的都是魏国的元气。
听到慕容恪似乎不在乎崔澄的争执,冉明松了口气,笑道:“慕容将军有什么事想不通的。”
“有道是,兵贵神速,机不可失!”慕容恪道:“恪想不明白,我大魏如今一举平定北方,再无捉肘,晋朝如此疏忽大意,根本没有做好抵抗我大魏大军来袭的准备。若是我大魏王师奋而出击,正是迅雷不及掩耳,或是一举消灭司马氏晋朝,最次亦可横扫江北,这乃兵家上策。东晋定不会坐视江北有失,若仓促调集军队,匆匆应战,定会顾此失彼,手忙脚乱,即使无法一战灭其国,亦可将晋朝司马氏重挫,让其一蹶不振。”
冉明听了慕容恪的意见,哑然失笑。这也是一个观念的问题。在游牧民族心中,一直都是采取以战养战,而忽略人心。可是,汉族从来是一个坚韧的民族,匈奴祸害中原千年,终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哪怕在五胡乱华这个神州沉沦最严重的时期,还是出现了祖逖、刘琨、冉闵、张育、桓温、谢安、谢玄等一些英雄人物。哪怕是历史上威名赫赫的蒙古骑兵,也是占据中原不足百年,被一群唱着“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军歌的泥腿子打出中原,接着成祖永乐大帝五征蒙古,让不可一世的蒙古从此再也无法重拾荣耀。
想想历史上,苻坚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打败了前燕,灭掉了代国,凉国,统一的北方,打下了一块东至辽东,西至葱岭,北至瀚海(既今贝尔加湖)的庞大版图,然而,倾全国之兵,近百万雄师,被东晋八万五千北府军,一战溃败,从而亡国。现在魏国的形势,简直就是历史氐秦的翻版,甚至还不如历史上的氐秦,至少苻坚还稳定统治七八年的时间,休养生息,这才倾兵南下。
不过,冉明对于这个问题自然不会告诉慕容恪。他反问道:“慕容将军你最善长骑战,若孤在草原,在拥有同等军力的情况下,结果会是如何!”
“殿下乃旷世奇才,末将自愧不如,差之远矣!”慕容恪毕恭毕敬的道。
冉明摇摇头:“此言差矣,孤虽与慕容将军交手,但那时孤声名不显,想必慕容将军轻视孤,这才被孤有机可趁。”
轻视对手的从而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还不止慕容恪,谢琰也是一个悲剧。谢琰是谢安的儿子,在淝水之战,官居辅国将军。率领八千北府军健卒,渡过淝水,大败苻坚麾下梁成部。可是这么一个出身高贵,战功赫赫,多才多艺的文武全才,却败在孙恩之手,最终丧命。生前还豪气冲天的道:“苻坚百万之众,尚且送死淮南,何况仓皇逃到海上的孙恩,怎能东山再起!如果孙恩再来,正是上天不容国贼,让他快来送死而已。”
冉明道:“草原骑兵相等对战,或是谋国之战,论战略眼光,孤不及汝。若以平原城池或以中原复杂地形小规模部队交锋,孤与汝胜负参半矣,若是以江南水网之域作战,汝不及孤。所谓战之胜败,涉及太多因素,如士气、装备、气候、地形还有天时。江南多水网,纵横北方的大魏铁骑在这里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我大魏轻重装备也转运不便。仅仅一道长江,就是天险。若以水上作战,我大魏军战斗力,发挥不出三四成,像曹操八十万大军(虚数),尚且不克孙刘五万联军,我大魏虽众,然士卒多出冀。并,雄则雄矣,却不善水战!”
慕容恪听了目光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道:“原来如此,殿下大知闲闲,末将万万不及矣!”
“攻晋之战事关我大魏国运。”冉明正色道:“若是一战顺利,荆襄岭南则不战而下,若不顺利,以后就难了,晋室司马氏人心未失啊!”
慕容恪道:“赵失其鹿,恪观中原之变甚久,陛下文治武功,雄才伟略,虽有段龛、苻健、拓跋、张重华割据一方,然一众皆瞠乎其后,原本以为陛下夺取天下应有探囊取物,可今日之看,这江淮之地虽无英才,却因这道大江,而望而兴叹!”
“司马氏得这天下久矣!”冉明道:“天下士绅皆以其为天下正统,人心所向。司马聃虽幼而即位,褚蒜子垂帘摄政,其虽为一介女流,然巾帼不让须眉。晋虽无大治,司马聃在位期间却能灭掉成汉,平复巴蜀,甚至对我大魏发起攻伐,让晋朝百姓感觉到了中兴气象。随着桓温平灭巴蜀成汉,这个第一个反晋自立的政权,历五主四十四年,也走到了尽头。成汉立国,晋朝一直没有停止过征讨,然而向沈(晋西夷校尉)坟山太守兰维讨成汉,亦败身死。司马睿建元建康,派出轻骑将军司马裒率水陆三万军讨成汉,晋将司马玖战死,征讨无疾而终。晋征西将军庾亮遣参军李松攻巴郡、江阳,未成功而还。然而永和二年,桓温灭成汉,让司马聃的声望亦大涨。如今司马聃年龄日渐长大,离亲政时间不远矣,褚蒜子正在积蓄养势,褚蒜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司马聃身上,必不甘心不失败,大魏南下之路,如果顺利还好,如果不顺利,两家打个十几年,中原残破,到时候谁得了天下也没有意义。”
“局势演变到了现在,两国交锋非一战而下!”慕容恪道:“胶东王殿下是否担心我们背后的那个北汉国?”
冉明悻悻而笑。笑容中很是有深意。
随着慕容部燕国灭亡,幽州辽东草原上诸族出现了权力真空,这并不安全。冉明接到了天眼的消息,柔然人开始有南下的迹象。以前是慕容部打服了柔然,看到慕容部灭亡,这柔然人产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对于这个柔然族,冉明没有多少印象。只是知道历史上柔然强盛时期疆域东到呼伦贝尔,西到阿尔泰山以西、巴尔喀什湖一带,北到贝加尔湖北,南到阴山。现在虽然没有燕国,但是北方还有一个北汉国作为缓冲地带,一旦北汉与柔然人议和,让柔然人南下,以冉闵的性格,肯定会发起反攻。到时候,魏国统一天下的时间,仍遥遥无期。
难道,这就是历史强大的复原性,虽然冉闵取缔了鲜卑慕容部,消灭了氐族苻氏,统一了北方。可是南北魏晋对立仍然会像历史上那样,持续分裂?
冉明想到这里,有点迷茫了。
十一月,洛阳迎来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暴雪狂下三天两夜,城外积雪尺半,积雪还压跨了无数房屋。随着冉智奉诏离开洛阳,张温回邺城复命,而董润则代替张温驻守洛阳。
随着桓温的离开,魏军趁机收复了陆浑、南召、宛城等十数个失陷的城池。大量的救灾物资从邺城运至洛阳,再由洛阳向四周城池分散下去。原本准备听天由命的百姓,在收到救灾物资后。也开始清除积雪,加快修整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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