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庭先生这里所说的也是作品的主题问题。
由此可见,文学作品,尤其是叙事文学作品,就像人必须有心脏一样,必有主题。
而没有主题的作品就像没有心脏的人一样是不可想象的。而且主题是确定的,是唯一的,是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的。
阅读文学作品与阅读其他文章一样,“如果不明白它的主旨,而只知道一点零零碎碎的事情,那就等于白读。”(叶圣陶《文章例话》)这里所谓“主旨”也即“主脑”、“主题”。
“纲举目张”可以用来形容主题的重要性。
此外***也在《矛盾论》中说过:“任何过程如果有多数矛盾存在的话,其中必定有一种是主要的,起着领导的、决定的作用,其他则处于次要和服从的地位。”
“因此,研究任何过程,如果是存在着两个以上矛盾的复杂过程的话,就要用全力找出它的主要矛盾。捉住了这个主要矛盾,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万千的学问家和实行家,不懂得这种方法,结果如堕烟海,找不到中心,也就找不到解决矛盾的方法。”
那么,大家可能就要问了,关于《红楼梦》的主要矛盾以及主线和主题到底是什么呢?
怎么说呢,像是现代文学大师茅盾1950年8月9日在北京语文教员讲习会上所作的“怎样阅读文艺作品”的学术报告中说。
“这部小说(指《红楼梦》)主要写的是两种思想的冲突,而用三角恋爱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两种思想,一是以贾政为代表的传统的封建思想,另一种是以贾宝玉为代表的反抗封建思想的虚无主义的思想”。
茅盾的这一观点后来被许多论者所认同,只不过这些人在肯定贾政和贾宝玉矛盾是小说的主要矛盾的同时,对矛盾内容和性质作了修正,认为父子二人主要围绕走不走功名仕进之路发生冲突。
关于《红楼梦》的主要矛盾冲突的话,实际上,《红楼梦》的主要矛盾并不存在于贾政和贾宝玉之间。
就拿宝玉挨打这个被认为是贾政和贾宝玉剧烈冲突的情节来说吧,贾政开始训斥宝玉,本出于往日为父之习惯,“原本无气的”。
只是因为贾政见宝玉行为惶悚,“应对不似往日”,“这一来倒生了三分气”。
接着忠顺王府的长史官来追寻琪官,贾政“又惊又气”,“目瞪口呆”,再加之贾环对宝玉的一番诬蔑不实之词,贾政这才“气的面如金纸”,下狠心置宝玉于死地。
可见宝玉挨打根本与功名仕进无关。
不错,贾政有时也说几句要宝玉读书的话,但没有一次认真检查过儿子的学业(高鹗后40回续书贾政检查宝玉功课并不符合曹雪芹的构思)。
平时在外,纵然寄回“万金”家书,也无一字提及宝玉读书举业之事。
回到家里,不是同清客相公闲谈消遣,就是与其母共享天伦之乐,从不过问儿子的功课。
而对宝玉那些与举业无关的“歪才”却颇为赏识,大观园题对额、闲征姽婳诗、经常带宝玉会客做诗,就是明证。
整部书中只有贾环、贾兰叔侄较之宝玉是在举业上用功较多的。
但贾政多次要求环、兰在作诗上学习宝玉,而从未叫宝玉在读书举业上学习环、兰。
贾政这样做并非没有道理,贾府的荣华富贵不是通过举业仕进之路取得的,不需要也不可能通过举业仕进之路来维持,贾雨村的升降浮沉,没有导致大富大贫,即是旁证。
当然,我们并不否认贾政和宝玉之间存在矛盾,他们之间的矛盾正如王朝闻在《论凤姐》中所说,是维护还是亵渎封建家长尊严的矛盾。
父子二人在轻视举业热中诗赋上倒是一脉相承的,这一点作者在“闲征姽婳诗”一回中已有表述。
《红楼梦》的主要矛盾冲突是在王夫人和贾宝玉之间展开的。
因为婚姻观不同,审美观不同,考虑问题角度不同,标准不同,王夫人为贾宝玉选择的未来婚配对象是薛宝钗,贾宝玉为自己选择的未来婚配对象是林黛玉。
母子俩围绕“弃黛娶钗”还是“弃钗娶黛”问题而进行的冲突是贯穿《红楼梦》全书的主要矛盾冲突。
小说的情节结构贯穿主要矛盾冲突,因为作者在前5回用不同手法从不同角度概括介绍了这一主要矛盾冲突。
像是在第1回,作者用神话和现实相结合的方法介绍贾宝玉对林黛玉的选择,“还泪之说”表明宝玉和黛玉是知音酬报,双向选择。
甄英莲由于家庭变故地位一落千丈则预示着宝玉所选择的黛玉未来地位的变化;第2回,作者用冷眼旁观人介绍谈论贾府人事关系的方法揭示王夫人选择薛宝钗的现实依据。
贾府的危机促使王夫人要通过给宝玉选择婚配对象给自己选择一个满意的管家婆,以维持贾府这个贾宝玉也要赖以生活的生存环境。
还有第3回作者把宝玉选择的黛玉送进贾府,并通过黛玉之眼一一领略贾府各色人等,而王夫人对黛玉的冷和贾母对林黛玉的热引人注目。
作者还特别揭示了黛玉的性格基调——读书知礼,循规蹈矩。
第4回作者把王夫人选择的薛宝钗送进贾府,贾雨村的徇情枉法则是为宝钗出场蓄势。
这一回所表现的宝钗的财势和前一回中黛玉的无势恰成鲜明对比。
第5回作者用虚拟的太虚幻境影射后来的大观园,并初步暗示宝钗和黛玉以及与他们命运相当(或为当事人选择,或为家长选择)的众多女儿命运的大致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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