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六少奶奶她……”她还没有人照顾的呀,秀儿站在门外犹疑不定。
容绍唐便又强调着道:“六少奶奶这里有我照应,你无需担心。”
“哦,那……那好吧。”
秀儿想他和宛春毕竟是夫妻,夫妻之间总归要比她一个丫头要来的亲近,容绍唐既说了宛春不用她照料,她只得下楼回自己的卧室睡去了。
容绍唐打发走秀儿,思量自己总不能就这样子撑在宛春上头睡一夜,权衡一番,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胳膊放平,就在宛春身侧躺了下来。他的胳膊垫在宛春的颈子下,怀里偎着的是宛春的身子,两个人近的仿佛是连体的婴儿。他的气息,混合着宛春的气息,夹杂着些许酒意凝结成一团,萦绕在整间屋子里,纵使他没有喝酒,这会子也觉得有些熏熏然了。
上一回他们在李家虽也曾在一张床上共枕过,可是毕竟不如今日这般亲昵,他只要一低头,便可看见侧卧在他怀抱中的女孩子那张温柔莹润的面庞,长长的颤动的睫毛,高高的挺起的鼻梁,红红的微抿的嘴唇,无一不精致,怪道人都说软玉温香,他总算可识这话的真谛。
灯下看美人是越看越美丽的,更何况他看得还是个醉了的睡美人,要说容绍唐起先还有些恼她姑嫂两个喝了太多的酒,这会子全然都将那些恼意忘了个干净,只记得宛春这会子的美好,一时心悦之下,不由伸出手在她鼻梁上轻点了一点,指尖又不自觉划过她的面颊,她的耳廓,最终却停在了她的红唇上徘徊不去。
说起来倒是不怕人笑话,他贵为容府的六少爷,几乎已将整个南京城数得着名儿的名媛玉女看了个遍,女朋友也曾似真非真的谈了二三,可真要说到有肌肤之亲的,除却同可如玩笑间打闹的几下,竟再无旁人。宛春,是他的夫人,亦是他头一个抱在怀中酣睡的女人。
设若她不是李家的女儿,设若他们相遇的方式更加浪漫单纯一些,或许……他会甘愿娶这样一个可人的女子为妻,他在外戎马天涯,她在内相夫教子,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她偏偏是李家的四小姐,而他,又偏偏是容家的六少爷。
迟早有一天,南北两地的战争问题,会使得他们夫妻反目成仇。到那时,他们之间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容绍唐想象不到,亦不愿在这难得温馨的时刻去想那等残酷的事情。秋夜的山风比往常要迅猛而刚烈,扑棱棱地拍打着窗户,容绍唐下意识抱紧宛春,将被子拉起来直盖到两人脖子上去,这才闭目沉沉的睡去。
敏珠住的星苑在靠山腰的小楼上,她经历一宿的醉酒,早起乍推门,便看底下一地落叶,似是风卷过的残云。她揉了一揉额头,伺候她的丫头疏篱哒哒的跑上楼,送了一碗醒酒汤给她,笑道:“正料着你要起呢,倒赶了个巧,这是六爷让人吩咐煮来的,特意使我送一碗给小姐你喝呢。”
“六爷?你说六哥来山房了?”
敏珠接过醒酒汤喝了两口,忽的想起了什么,便问疏篱:“我昨天不是在庵里的吗,如何回来了?还有六少奶奶她人呢?”
疏篱笑道:“你还说呢,昨儿个你哄我说要和六少奶奶去山上登高,一去就没个影儿,六爷在山房等你和六少奶奶一下午也不见你们回来,担心你们会出事,就上山找你们,谁知道找回来两个酒鬼。初见底下人将你背回来的时候,几乎没把我和秋芸吓死,还当你又旧病复发了呢。”
敏珠听她说,自己也跟着笑起来:“我原以为杏花酒同果子酒是一样的,喝不醉人,哪知喝不上几口,人就不听使唤了。你没见着你们六少奶奶,她的酒量还不如我呢,她……哎呀!”
敏珠说到这里,猛然一拍手,惊呼一声道,“糟糕了,宛姐姐喝那么多酒,又让六哥逮个正着,保不齐要挨六哥骂的,快走,我们瞧瞧她去。”
“哎,哎,你的醒酒汤还没喝完呢……”疏篱跺脚,气她说走就走。
敏珠向后摆一摆手,急急道:“不喝了,不喝了,我都醒了,还喝什么喝!”如今可是救宛春要紧。
她一路小跑着往宛春那里去,秋芸和疏篱都跟在她身后直唤她跑慢点,仔细伤身。主仆三人都是急火火的模样,几欲把正从客厅里出来的容绍晋吓一跳。拍着胸口站住脚,一见是敏珠,便道:“九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敏珠不意这个时候容绍晋会从屋里头出来,瞥他一眼,亦问他道:“七哥又在这儿做什么?”
容绍晋耸耸肩:“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找六哥有事喽。”
“这么说来,六哥在房里?”敏珠指一指楼上,好奇地问他,“那你有没有见到六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