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曼之连夜回到总统府中,她的母亲华氏亦是几日没有接到来自东北方面的电报了,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宁,便将小女儿张曼宜叫到房中陪伴自己。
张家长子张景祖和次子张景邺娶妻以后,就都搬出府去另立门户了,四子远在美国,张景侗呢又下放到了部队里,家中唯有她们母女相依为靠。曼宜依偎在她母亲怀里,正絮絮叨叨的跟她说着学校里的事情,又偷偷跟她说起景侗和宛春的事情,华氏不觉微笑,摩挲着她的头顶:“你又背着小五说他的事情,回头来仔细他要找你算账呢。”说到宛春,倒赞赏一回,“往日只知道李家那位四姑娘娇弱,不想上一次见到她,倒很有气派,若是李家愿意的话,我们张家也不是不可以再同他们结一次亲。”
说得曼宜咯咯地笑:“要真是那样,五哥就该要高兴死了。”没见过像他这样跑李家跑得那么勤的,比回家的次数都多。
华氏想起大女儿曼之嫁到李家也快有半年之久了,还是那一回端午她回的娘家,这两个月来就再没见过她,也不知她过得如何。心里正惦念的时候,不提防她屋里的丫头敲着门道:“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华氏眼皮子一跳,嘴里惊讶道:“咦,她怎么这会子回来?”遂起身看一眼床头柜上的时钟,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若是回娘家也该是白天来才对,难不成是在李家受了委屈?七月又是多雨时节,外头的风吹到窗户上,噼啪的响着,更搅合得人心头烦乱。
她翻身起来,曼宜也忙披上衣服跟着她出去。
一时屋檐下回廊里的灯都亮了起来,华氏同曼宜从扶手楼梯处望下去,便见曼之主仆三人站在那硕大的水晶吊灯下面,形态萧索。
曼之亦是听到了脚步声,她抬起头疾走两步,正与华氏和曼宜碰上了面,华氏还来不及问她什么,便叫她一把攥住了手道:“妈,咱们家出事了。”
华氏和曼宜俱都吃惊,曼之不便于在外头同她们多说,一面红着眼一面拉她两人上楼去,关上门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华氏面前道:“妈,东北那边来信儿了,爸爸他……他和我公公乘坐的火车,在回程的时候被日本人炸了。”
轰然一声响,似是外头的雷声,又似是她们母女胸腔里的心跳声,华氏捂住了胸口颓然跌倒在床沿边,望着曼之几乎不能相信:“你再说一遍,你父亲他如何了?”
曼之泪盈于眶,直直望着她母亲道:“父亲的专列被日本人炸了,是李家老先生得的消息,他让我回来尽快的告诉母亲,咱们张家如今不能没有主心骨,母亲,您要马上叫大哥和二哥回来。”
华氏掩面呜咽起来,曼宜也吓得哭个不停,跪在她姐姐身边道:“消息当真吗?爸爸……爸爸走的时候还好好地,如何说人没就没了?他们定然是骗我们的,大姐,他们骗我们的对不对?”
若是可能,她倒宁愿被骗一回。曼之抱住曼宜,两姐妹顿时哭成了一团。
一时张李两府,各自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