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五年七月初一,广袤的基辅平原响起隆隆鼓声,烈日笼罩大地,草色十足,绿意盈盈,一方黑色潮流,释放出无穷的杀意。巳时不到,基辅平原中部便充斥着紧张气氛。一只只大军铺展开来,覆盖了整个战场,从正面看去,根本无法纵览全局,可要是有高点的话,只要遥望一番,就能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将近三万多人的定国军铺展开来,中间是两个圆形阵以不同方向运转,八个矩形阵围绕着中间向四方投射。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几万人组成了一个硕大的太极八卦。当然,斯拉夫人是看不到这些的,即使看到了,也看不明白,在他们的思维里,可是对八卦没什么印象。
斯拉夫人同样没有迟疑,两路大军从东西两侧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太极八卦阵太大了,八方大阵阻挡在外,斯拉夫人根本看不清全貌,从外围观察,东西两侧好像全都面临三个矩形阵。只不过举行真的站位十分怪异,华西列夫紧皱着眉头,他看了半天也没能看明白,战斗主要集中在东西两侧,怎么东方人组建的矩形阵面相东北方向呢?同样,维雅切也感受到了一丝怪异,不是没见过矩形阵,哪怕双龙出水阵,也是有所了解,可是眼前的矩形阵处处透着诡异。不过维雅切并没有等太久,不管怎样,总是要打的,到了这个地步,不打都不行,人家东方人能拖,自己可一点不能拖,弗莱基米尔附近的几万东方大军也不是吃素的。号角声吹响,担任第一波攻击的自然是麾下的前卫军,这支炮灰军责无旁贷的承担着试探任务。维雅切没想过第一波攻势能取得什么效果,他只是想通过前卫军找出对方阵型的奥妙所在。
一共一万前卫军士兵,他们手持各种武器,惴惴不安的朝着矩形阵冲去。前卫军待遇很差,不仅缺少武器,就连单人用的盾牌都很少,他们大都经历过卡奇格之战,对东方人的箭雨印象深刻,所以冲起来小心翼翼的,阵型也拉得很散,生怕一阵箭雨下来,自己遭了秧。不过这次,箭雨并没有下来。赵有恭居于中间长蛇阵中,自然看不到外边的情况,但斥候不断将消息传来,“殿下,斯拉夫人派出了炮灰军,现在正逼近风雷两个矩形阵。”
“命令各部,积攒箭矢,不到必要时刻,没要浪费”赵有恭可不是傻子,斯拉夫人把炮灰军派出来,明显就是在试探,同时想让炮灰军消耗己方箭矢。卡奇格之战败得那么惨,就是吃了这个亏。军令下达,而在外围,前卫炮灰军也已经与八卦阵接触,他们将攻击对准了外围的风阵和雷阵。八方矩形阵,全都以厚重盾牌做防护,前卫军破破烂烂的装备想要攻破外围盾牌阵,那是痴心妄想,不过让炮灰军诧异的是,矩形阵并没有主动攻出来,而是如陀螺一般顺时针慢慢移动,不少斯拉夫人扑上来,盾牌露出缝隙,长枪连刺,便破掉了对方的攻势。一些斯拉夫人眼光独到,八方矩形阵摆的很开,所以每两个矩形阵之间都有着宽阔的空地,最里边相距四五丈,最外围则达到了几十丈上百丈,这么宽阔的过道,简直是无人设防,一名炮灰军千夫长怒吼一声,领着人顺着空地往里边冲,他们可不是真的傻子,按照常理,越是中间地带,越是重要。矩形阵不主动向前,大家一看攻不破盾牌防护,反而弄得自己伤亡惨重,也没人主动进攻矩形阵了,所有人呜呼一声,顺着空地往里边冲,乌拉乌拉的呼喊声不断涌起,他们无比兴奋,就像看到了胜利一般。上万炮灰军,人数太多了,他们并没有集中在同一片空地,而是顺着三个过道往里冲,而此时外围八方矩形阵依旧不加理会,只是按照预定步骤慢慢顺时针移动,只要那些斯拉夫人没有主动进攻,他们就不会冲出去。
炮灰军们高兴坏了,已经冲了有一段距离,居然没遭到半点阻碍,再往前冲个上百丈,就能冲进中间了,可这个时候异变突起。只见中路长蛇阵处蓝色旗帜挥舞,四声鼓响起,同时伴着蓝色响箭。原本慢慢做顺时针移动的矩形阵突然加快了速度,他们全都面对着自己的右侧,沉重稳健的步伐缓缓迈开,一声暴喝,盾牌露出缝隙,无数长枪刺出,如同巨大钢板上镶嵌着铁刺,“嚯....嚯...嚯”,无形的威压铺天盖地的扑来,终于,不少斯拉夫人被如刺猬般的矩形阵直接碾压。这个时候,冲进来的斯拉夫人终于感受到了危险,他们越往里冲,空间越小,此时矩形阵加快旋转速度,顷刻间就绞杀在一起。长枪林立,盾牌防护,噗噗声不断响起,一个个斯拉夫人哀嚎着躺在地上,瞬间便被随后赶来的矩形阵淹没。
斯拉夫人的凶性被刺激出来,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冲破盾牌防护,甚至冲到最里边去,可是效果甚微。作为炮灰军千夫长,瓦雷谢尔总是有些眼力劲儿的,付出惨重代价后,他发现矩形阵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运转,所有的攻击都来自左侧方向,右侧方向的矩形阵根本不加理会,发现这一点后,瓦雷谢尔大声呼喊道,“进攻右侧矩形阵,快点,冲进去大乱东方人的阵型。”
炮灰军士兵还算听话,一些魁梧健壮的斯拉夫男子听从吩咐,暴吼一声领着人去冲击右侧矩形阵,可是没等到冲过去,右侧矩形阵盾牌突然散开,一阵嘶鸣声传来,银灿灿的骑兵从阵中冲出,那些斯拉夫人还没能冲到眼前,就被纵马奔腾的银甲骑兵砍杀。如此还不算完,这支骑兵从风阵杀出,一路不断砍杀,朝着雷阵扑击,这时以矩形长枪阵碾压的雷阵也发生了变化。长枪收回,盾牌分开,又是一只银甲骑兵杀出,顷刻间斯拉夫人陷入到两侧骑兵的冲击,顿时哭爹喊娘,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两股骑兵以对冲的姿势扑击,不过他们冲击迅猛,却不恋战,转眼间杀出血路,风阵骑兵入雷阵,雷阵骑兵入风阵,转眼间盾牌阵又合上,长枪刺出,再次恢复原来的碾压之势。这一下,斯拉夫人崩溃了,每一个矩形阵顺时针移动,如果从高空看去,这些矩形阵就行一条巨大的木棍子,空地上的人就像蚂蚁一样,直接被碾死。风阵与雷阵之间如此,天阵与风阵之间同样如此,直到此时,八卦阵才真正展露威风,上万炮灰军在这种无情的大阵之下,根本无反抗之力。
烟尘滚滚杀意滔滔,一个时辰后,天地间重新恢复安宁,八卦阵也重新停止。灰尘散去,烈日灼烧下的视线依旧模糊,广阔的大地上躺满了尸体。仅仅不到一个时辰,负责第一波试探性攻击的一万炮灰军几乎全军覆没,逃回来的连七百人都不到。维雅切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没想到这种看似无奇的矩形阵,竟然有如此大威力。维雅切不是不懂阵法,只不过他很少接触这种诡异的阵势,在西方世界,乃至纵横大陆的罗马年代里。兵团作战,多数军阵都是以正面决斗为主,很少见过这种怪异的阵势,远远看上去,就感觉是一个圆圈在转动,好像很笨重,很可笑,偏偏杀伤力十足。仔细说起来,这种阵法着实笨重,防御力十足,但主动攻击的能力并不强,因为一旦主动进攻,势必会破坏八方位阵型的稳固。可是,维雅切没法不进攻,幸亏是派出炮灰军做试探性进攻,如果一上来就大军压上,那现在哭都没地方哭了,“传令华西列夫,东路大军配合进攻,但兵力不要散开,也不要往里冲,集中兵力从外围一点点进攻。”
维雅切想到卡奇格之战,东方人也是使用了类似的圆形阵,想来破阵的方法雷同吧。命令下达,仅仅半个时辰后,斯拉夫人就开始了第一波进攻,赵有恭明白,这一次进攻此时真正的开始。斯拉夫人精锐兵马配合炮灰军,阵中不少人扛着撞城木,维雅切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故技重施,利用撞城木破阵,主意打垮矩形阵,同时,华西列夫也按照维雅切的吩咐从东面进攻。在西面,维雅切一方瞄准了正面的风阵,而华西列夫的兵马则瞄准了泽阵,两侧兵马都没有展的太开,而是集中兵力进攻一个矩形阵。风阵之中,指挥使雨小晨早已看到了远处的一切,此时八卦阵重新开始旋转,雨小晨沉着应对,“长弓手,准备火箭,高三十度,偏北二十度,射。”
箭雨突然落下,如点点火星,笼罩着人群,箭簇锋利无比,还在冲锋的斯拉夫人准备不足,被钉死好多人,最惨的是那些扛着撞城木的人,移动缓慢,简直是活生生的靶子,火箭钉在撞城木上,顷刻间点着,周围的斯拉夫人生怕倒霉,赶紧散开。一名千夫长冲上来,看了看被火焰笼罩的撞城木,头大如斗。被火箭覆盖一阵,斯拉夫人一片混乱,不过攻势并没有停止,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扑击风阵,集中兵力打垮这个矩形阵。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冲了过来,几十名斯拉夫人扛着撞城木去撞矩形阵,可是八卦阵和通常的圆形阵不同,每一个矩形阵都是移动的,风阵盾牌不会傻乎乎的等着撞城木撞上来。于是,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好几根撞城木追着风阵盾牌,身后的斯拉夫士兵也是紧紧跟着。其他人感觉不到,那些扛着撞城木的斯拉夫士兵可就惨了,没一会儿全都累的呼哧呼哧的,“百夫长,这不对啊,这么打下去,一辈子也破不了对方的盾牌阵啊。”
其实不用别人提醒,好多斯拉夫千夫长百夫长们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圆形阵,人家东方人不会傻乎乎的等着你来撞。之前一心追着想要破阵,现在稍微平复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为了破掉这个矩形阵,竟然从正西方追到了正南方,整个攻击阵型也变得乱七八糟,开玩笑,这种情况下,攻击真是摆成长蛇姿态,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果不其然,还没等这些千夫长们作出安排,一声响箭传来,一直被追击的风阵没有变化,天阵以及地阵却突然散开,两股银甲骑兵猛地杀出,冲着长蛇腹部一阵冲杀,斯拉夫勇士们哪里反应的过来,骑兵攻击来势凶猛,去留匆匆。虽然杀伤力并不恐怖,可是这番进攻却将进攻长蛇分成了好几段,彻底陷入混乱之中。这个时候,斯拉夫士兵有的想要继续追击,有的想要退,有的干脆慌不择路,陷入两个矩形阵之间的空当中。那些陷入阵势之间的斯拉夫人,顷刻间就化为乌有。八卦阵没有停止运转,继续移动,到了这个时候,千夫长们也不会蠢到再继续扛着撞城木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撞城木被放弃,在几名千夫长的喝令下,斯拉夫人总算慢慢安稳下来,就这样,本来追击风阵的斯拉夫人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竟然从地面绕到了东面,与华西列夫的兵马合在了一处。维雅切那边没讨到好处,华西列夫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反应比较快,在效果不显著后,果断放弃了追击,否则的话,空怕也得遭殃。
千夫长椰林图领着残兵退到华西列夫本部,经历之前一战,椰林图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些不好了,他吞着口水,嘴唇发干,“军团长阁下,大公爵的方法不行啊,我们的人从西面一直追杀,效果甚微不说,结果自己死伤惨重。要不是反应够快,恐怕全都得陷进去。”
“是啊,东方人的阵势当真玄妙,真要说起来,威胁并不大,只要我们不主动进攻,对方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可是,如今这个境地,不打又不行”华西列夫也算是基普罗斯有名的兵法大家了,他也看出眼前的大阵防御力极佳,但就是没有办法。这就是地地道道的阳谋,摆出一个铁桶阵让你来打,明知道眼前是个铁王八,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另一面,维雅切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的脑袋都快裂开了,两波攻势,连着炮灰军在内,竟然折损了一万六千多人,这才刚开始,就损失如此严重。如今砸锅卖铁才凑出几万大军,要是这么折损下去,别说六七万人,就是六十万人也不够损耗的啊。在没有找到有效应对方法前,维雅切果断的选择了撤退,明知道东方人阵法威力无穷,还继续硬着头皮上,那不是勇敢而是傻蛋。一天战斗结束,斯拉夫军营中气氛变得压抑起来,白天的战斗,打得斯拉夫人头皮都要发麻了,短短一天时间里,折损一万多人,尸体到处都是,几乎充满了基辅平原。莫说是人,就是上万头猪,这么多尸体,也能组成可怕的炼狱了。硝烟弥漫,散去于夜色,而心中的硝烟终究消散不了。
维雅切坐在大帐中,十几名千夫长们沉默不言,军事会议已经进行了有半个时辰,大家讨论了很久,依旧拿不出有效的应对方法,这个时候,一名千夫长信心不足道,“大公爵阁下,要不我们夜袭东方人的大营?经过一天恶战,东方人估计不会有什么防备。”
那千夫长话音刚落,维雅切就嗤之以鼻的笑了笑,“愚蠢,东方人虽然恶战一天,但实力并没有受损,大胜一场,士气旺盛。东方将军们也是诡计多端,他们会不做防备,任由我们夜袭?哼,夜袭的念头就不要有了,以现在的情况,去多少死多少。而且夜袭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想要赢得这场胜利,关键在于如何从正面打垮东方人。”
维雅切看得非常透彻,正面扛不住压力,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小打小闹。而且,刚刚大败一场,士气低落,人心惶惶的,这个时候还想着冒险夜袭,不是找死么?总之,维雅切不会做这种蠢事的。被斥责一番,千夫长们面面相觑,神情狼狈,面带羞惭。
帐中有些沉默,片刻之后,另一名千夫长站起身说道,“大公爵所言极是,如今这种局面,我们所有的目标应该是正面破敌。今天,我观察了许久,东方人的大阵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不断移动,无法固定攻击,而且八方矩形阵相互掩护,变化多端,让人防不胜防。我觉得,我们要破阵,首要任务不是击垮对方,而是限制其中的变化,例如让人无法毫无顾忌的移动,只要限制了对方移动,再集中攻击,逐一击破。”
这名千夫长的话让人耳目一新,维雅切眉头一皱,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不错,纵观全局,对方真正厉害的地方就是其中的变化,弓矢配合骑兵,长枪盾牌正面防御碾压,如果真的能限制其中的阵型变化,说不定就能破阵了”。维雅切是相当聪明的人,他思索一番,展眉吩咐道,“立刻让人去林中多砍伐木料,一些易燃引火之物也要多准备,明日我们就弄一座火焰山,看看东方人还能怎么办,明日之战,就要跟东方人一决高下。”
这一刻,维雅切仿佛找到了制胜的法宝,困扰许久的问题终于解决。那些东方蛮子,真以为拿他们没有办法了?大公爵这里发出命令,自有许多斯拉夫士兵去砍木头。经历过一场恶战,士气低落不说,许多斯拉夫士兵疲累不堪,大晚上的却被弄去砍木头,也是颇有怨言。好在石桥据点以西二十里处的河边就有大片葱郁的松树林,砍木材的话很方便,谁也不知道大晚上砍木头做什么,普通的斯拉夫子弟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弄出这么大动静,肯定瞒不过定国军眼线的,负责在周边打探的斥候赶紧将这里发生的异常情况传回去。两名斥候兵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斯拉夫人的动静,斯拉夫士兵进了林子就开始砍伐,一时间宁静的林子中叮当作响,斥候兵怕被发现,躲在很远的地方。盛夏时节,夜晚的森林中潮湿闷热,蚊虫非常多,这一带靠近苏兹达尔河,湿气更重,趴在灌木丛中,脸上难受的很,却不敢动弹,“这些斯拉夫人到底在干嘛,大晚上为什么砍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