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掌柜继续:“陆氏夫妇恨铁不成钢,陆老爷子一怒之下坚决不再给儿子一个子儿,陆旻万般无奈,就只能在老婆身上打主意。王氏陪嫁带过来的财产没多久就给丈夫输了个精光,这不得止,陆旻在赌场输红了眼,潜入酒楼帐房偷钱被抓,给他爹骂得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竟打起了自己女儿的主意,差点就把小云儿带出去给卖了……”
“什么?!”听到这儿,苏烈怎还能按耐怒火?就算不拍桌子,两眼也射出了寒光。
堂堂长城守卫军大将军,哪怕仅坐着也能不怒自威,现在发了火,又岂是常人敢仰视的?曹掌柜吓得端酒杯的手一抖,一杯酒就洒在了前襟上。
苏烈这才回过神,知道自己是情不自禁忘了掩饰,再想补救已来不及,就唯有当做没事人一般换上笑脸,拱手道歉:“呀,吓到曹老板可真不好意思,苏某素来嫉恶如仇,听见不平事就会有点脾气,还望曹老板海涵!”
曹掌柜用衣袖擦着前襟,心想这家伙到底啥来头?实在是气势惊人,肯定不是寻常百姓呀!所以自己还是得小心伺候着点。
他哪敢有怨言,摆手道:“原来是苏先生,您真是言重啦!这样的事任谁听了,只要是有点血性的也会抱不平,又何况是您这样的人物?不过嘛,怎么说那事也已过去几十年,当年的小云儿给她娘抢回来,算是免除场人生大劫。但可怜的王氏本来就虚弱,经不得吓,给这事一闹更是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死榻上。至于陆旻那混蛋,女儿没卖成,没钱还赌债,硬生生叫人给打死了。您说吧,他家是有钱,问题是没权呀!一不是大官,二朝中没后台,打死他能算多大件官司?衙门官差随便抓个人交差,这人命大案就算了了。当然也是那陆旻该死,没人为他申冤。媳妇儿要还活着,陆家老夫妇爱子心切还能去为官司张罗,可他们是眼睁睁看着儿子逼死媳妇的,连孙女都险些落进火坑,心是彻底凉啦,人要活着还会去打点,这死了,也就死了吧,就当他们只是养了条恶犬。”
“哼哼,这比喻倒是恰当得很!”苏烈捏着拳头夸赞。
曹掌柜接着道:“就这样,一对老夫妇,将小云儿又当孙女又当女儿地拉扯大,爱得如珍似宝,等云儿长到十六岁,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却怎么都舍不得给嫁出去。云儿也粘着阿公阿奶死活不出门,明明白白就说这辈子生在这家中,就必定要老死在这家中!光阴似箭,一晃婚事就拖了四年,陆家名声响,云儿又生得乖巧,得了她母亲的容貌与品性,那说媒的多的呦,一年里门槛要换上好几条!”
古代女子,十六七岁出嫁很正常,过了二十还没嫁的就成老姑娘了,“价值”自然逐年降低,再想寻好婆家,找到如意郎君,就一年比一年难。
苏烈笑问:“莫不是最后陆掌柜就来了个倒插门栓,给孙女找个了上门女婿。”
“哈~”曹掌柜一拍巴掌,哪怕在嘈杂喧闹的大堂中也显得清晰,惹了临近的几桌食客往这边看。
曹掌柜无所顾忌地继续:“云儿小姐爱舞文弄墨,打小陆老爷子就为她请各路先生教授文学牌技与琴艺,这样的才女必得嫁才子才登对呀,于是便来了个文试招亲,最终小姐相上了一位姓薛的外乡公子。那人来长安赶考,最后沦为落第举子,靠在街上卖字画为生。陆老夫妇看得开,认为大富之家的子女不一定靠得住,就如他们自己那不肖子。贫寒中人能吃苦耐劳,并且也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这样的人相比官宦子弟定然更加可靠。当然还有重要一点嘛,就是家底不错的人,又有几个愿意把儿子拱手送给别人当赘婿,简直像是给嫁出去了似的?”
“呵呵,陆老爷子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这样云儿小姐的终身幸福,就有着落了吧?”苏烈拈须笑问。
曹掌柜皱紧的眉头不松开,一脸肥肉随表情荡来荡去的,“照理说该是这样,但可惜大概是陆旻作孽太多,老天降了报应,没降到他爹妈身上,却降到了女儿女婿身上。”
“哦?为何要这样说?”苏烈心中一紧,急忙追问。
曹掌柜道:“正如陆老爷子所想,那位名叫薛谨的薛相公,为人谨慎,又十分勤勉,入赘后包揽了家中大小事务,老两口天天就乐得轻松地安享晚福了。这样过了大概十年,其间两个重孙子出世,陆家的幸福生活都圆满得无可挑剔,但十年后,老两口相继去世,家里问题就出来了。当然薛氏夫妇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但真香大酒楼的生意却因腹泻事件一落千丈,眼看就快撑不起一头家了。”
苏烈的心跟随曹老板的讲述一起一伏,听到这儿就知厨房闹鬼的事快出来了,于是更加专注。
曹掌柜道:“说起闹鬼之事,就得讲一讲那位薛公子了。他打离长安城挺远的涂县来,说是打小就具有招鬼体质,别人晚上见鬼也属罕见,他是连白天都能经常见鬼魂走动的。涂县偏僻,县城后的大山又有坟场,他从小父母双亡,寄居于舅父舅母家,说白了就是寄人篱下,等到了十几岁,便打算着进京谋个一官半职,摆脱蜗居县城的不幸生活。再加上长安城繁荣,阳气充足,夜间又有宵禁制度不必出门,这给鬼魂纠缠的烦恼也能免除,便来到了这里。岂料他不争气,屡试落地,索性也不考了,但也不回老家,只是留在长安谋生,这官虽没做着,倒真再不给鬼纠缠了。入赘入陆家时,他一贫如洗,没资格提任何条件,唯一请求陆老爷子允准的,就是带块铁团来。”
“什么?带块铁团进人家家做女婿?”这要求提得确实古怪,对世间事见怪不怪的苏烈,也听得不解了。
曹掌柜点头又摇头,重重叹道:“陆老爷子没把这当回事,就想着不是一块铁吗?估计姑爷爱捣弄这些玩意儿,就由得他吧,于是答应了,谁知这样才酿成了后面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