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号之事苏问没有参与,本身也不想让两只想要勾心斗角的恶狼心中生疑,便寻了个四下走看的由头带着小仆人离开了大殿。
青锋山虽然不大,可要装下上千人还是足够的,山上除了青锋山供奉的真人及其弟子外,大部分的还是伺候的丫鬟仆人,佛家讲无欲,道教说无为,青锋寻自在,何为自在,说到底还不时自谋其乐,一群丑陋的仙人罢了。
苏问走走停停,一路听闻,对青峰山大致有所了解,除了掌教莫然言之外,山上还有五位真人,宋高便是其中之一,门下弟子一百有余,就以身份而言,一名寻常弟子配三名丫鬟三名仆人,依次往上再有增加,仆人倒还好说,做些粗鲁活计也比山下的寻常百姓过的还滋润,至于丫鬟无非是借着采阴补阳的名头,做着羞人不耻的腌臜事。
可即便如此,仍是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想到仙宫侍奉仙人,也有多少人家心甘情愿的将妻女双手送上,只为与仙人沾上一丝如烟尘蛛丝般的因缘,不可说世态炎凉,人嘛!总归是为了好活而活。
行不过百步,说这世间大如浩瀚星辰,却又小到一户之屋,竟是撞上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在市集上结草环卖身葬父的女子,再相见时没了当日的风尘仆仆,憔悴的神情也恢复了少女的滋润,身上穿着一件拢长的道服,仍是将凹凸有致的身躯勾勒有致。
小仆人连忙走上前去,女子一眼便认出了当日的恩人,连忙施了个万福,有如道姑形象的女子学着大家闺秀的施礼模样实在让人眼瞅着惊愕,但七贵本也是个粗俗人,抛开了这些,只是不解女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给了你一百两银子,你怎么来了这里。”
说到此处,那女子声色抽泣,低声缓缓道:“那日恩公给了奴家银两,奴家本想为父亲办完后事用余钱做些小买卖,谁知被郡里恶霸瞧在眼中,还没出城就被夺了银两,又将我卖到青锋山。”
七贵听的牙根紧咬,这青峰山摆明了和郡里的恶霸一暗一明,干起了买卖妇女的勾当,如此行径跟散仙楼有何区别,亏得百姓还供奉这群人面兽心的家伙。
“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说罢正要去抓女子的手,却不想女子连退了几步,面带哭腔的说道:“恩公不可,青锋山人多势大,听闻今日那位岐王殿下亲自登山册封几位真人,是被朝廷认可,你若将我带走,惹怒了真人,只怕会连累恩公,再说当日奴家卖身葬父,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相比之下如今的日子还算安稳,真人还开恩收敛了家父的尸骨,奴家已经别无所求,而且就算逃出去又能如何,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苦,只当是上一世作恶的报应,熬过这一世算了。”
讲不出道理的七贵不知道该怎么骂醒这个可怜人,连忙回头望向苏问,却发现对方至始至终都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心头的激愤如同被一盆水从头浇到了脚。
“我说过她缺的不是钱,而是该如何活下去。”苏问拍了拍七贵的肩膀,看向那名女子时心头百感交集,那日集市上那双充满惶恐迷茫的眼睛让人心痛,也许那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赚到银子好安葬她的父亲,而此刻,那双眼睛中多了一种麻木,却比起绝望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你能救她第二次,又如何救她一生,他不信命,不表示别人不信,难怪佛教最入人心,上一世的因这一世的果,自欺欺人而已。
“可这么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青锋山这些家伙马上就要完了,两郡兵马不是早已经在路上了,她留下也是死。”七贵坚持,看向苏问,情急之下失口。
女子听的大惊失色,脚下连连退去,紧接着转身疯一般的逃走了。
小仆人看似不禁意间说错了话,可心头何尝不是在耍小聪明,仍是执拗的说道:“少爷,没办法了,只能把她带走,不然。”
“少爷,你不能这样,她是无辜的。”突然看到苏问伸手摸向腰间,七贵惊愕的看着目光依旧平静的对方,猛然发觉很是陌生。
苏问停滞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不紧不慢的说道:“七贵,我问过你我算是恶人吗?这样你我打个赌如何,输赢在她自己手中,不过对她而言都算是解脱。”
小仆人沉默不言,看着缓缓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不情愿的回头,那个被他照顾了十五年的少爷,这一路所讲的道理却越来越深沉,深沉的让他害怕。
“少爷,不赌行吗?”
“那死的可能不是她,而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