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苍脸上的表情却是丝毫未变,不过是声音冷了几许罢了。
“老将军既然知道什么是错的,为何又要一再犯错呢?”
这个难题,老人自然是答不出来的,他只是垂着脑袋,几乎是哀求地说道:“太子,此地危险,您还是请先随老臣进屋吧。”
他现在所住的这处小别院,其实离着凉州都不算远,也一直都在许锦棠的严密监视之下,毕竟他对幽州军的潜在影响力太大了,一旦他起事,所能造成的破坏也太大了,许锦棠可以念着旧情不杀他,但绝不可能放任他到处乱跑,便只能将其软禁起来,当然了,这一切,其实也几乎算是他自愿的。
顾苍笑了笑,好似整个院子都随之暖了几分,他侧过头,朝着后面的二人道:“你们看,这老将军其实还是念着咱们大凉的好嘛,就凭您这一句,我就知道这次自己没来错。”
顾苍说罢,也不耽搁,更不忧心对方会害他,便随之慢悠悠地走入了里屋中,并且还特意让这两位罗酆六天之一,当今世上最顶级的刺客兼保镖们留在了外面看门,其实比起什么会不会被人给发现,会不会被人所暗算这种事,他显然是更怕冷一些。
老人走进屋之后,一边说着“请太子稍等”的话,一边先识趣地埋头捣鼓了一阵,把屋里那个久未动用的炭炉给点着了,然后恭恭敬敬地将其提起,搬到了顾苍的面前后,这才搓着手,压低了呼吸声,有些惴惴不安地低头站到了他的对面。
顾苍伸出手,朝着老人热情地招呼着,就好似见到了自己的长辈一样。
“老将军还是坐下吧,不管是谈年纪还是论资历,您都不用这般客气的。”
罗惊云一直低着脑袋,双手绞在一起,十分不安地慢慢搓动着,看那样子,就好似一个被学塾的先生拿板子在教训的,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他压着嗓子道:“罪臣,不敢言坐。”
顾苍嘴角一翘,笑道:“错都是他许锦棠自己做下的,孽那是始于数代之前的先人埋的伏趣÷阁,又与您何干呢?”
罗惊云赶忙道:“见到有人在做错事,有能力阻止,却袖手旁观,犯的错与其等同。”
顾苍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但转瞬间,整个人的表情便严肃了起来,语气也多了几分责难的意思。
“嗯,你说的很不错,在大凉律里,你犯的是包庇和连坐的罪名,世人若是都学你这般视而不见,那圣人们用了几千年的时间才为大家建立起来的好世道,都将崩溃了!”
这话说得很重,简直是把他打成了千古罪人,老人闻言,慌忙跪倒在地,拜伏道:“老臣知罪,还请太子指点罪人一条补救之法!”
罗惊云虽说未曾见过顾苍的真容,但也有所耳闻,对方从形象上来说,是符合的,再者说许锦棠也不可能用这样无聊的方式来试探他,故而对方自报名号后,其实他便已经信了七八分,再加上这人的独特气质,一般人是绝对模仿不了的,尤其是在他这样见过了形形色色人的老头子面前,换个假的来,能唬住他才真是见了鬼了,毕竟他当年可是跟老将军许尽忠一起,见过年轻时候来幽州巡游的皇帝陛下的,那种皇族贵气,威严气度,哪儿是一般人能有的。
一国太子,已经是身系国家根基,他是储君,也是国家未来的希望所在,这样一个对大凉而言极其重要的人物,敢在这种局势之下,堂而皇之地跑来乱成了这个样子的幽州,你敢说他手头没有一点依仗?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怕他自己是个没脑子,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蠢蛋,难道皇帝陛下会允许他就这样跑过来送死?
怎么可能嘛!
其实自从幽州政变以来,老人一直都在暗地里思畴,朝廷不可能对许锦棠这种封疆大吏没有防备,没有反制的手段啊,要知道,这可不是历史上那些主弱臣强的无奈年代,想大凉三代人,那全都是罕见的明君,个个都是真正有雄才大略的狠人,能让你一个臣子骑到自己头上拉屎还什么都做不了?
今天在他面前的太子爷跑来,在老人看来,就是最直接的,朝廷要出手的讯号,故而他一直都表现得十分恭敬,从未想过其他。
顾苍烤着手,双眼之中,火光跃动,他轻声道:“其实老将军您都知道,许锦棠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且不说他凭着手头这点人能否打进京城,就说优势兵力一旦在凉州被牵制之后,后面蜀国打过来,他能如何?所以他只是在找死,而且是拖着你们整个幽州军一起找死,你不该看不清的。”
老人跪在地上,无言以对,唯有沉默而已。
他哪儿不懂呢,只是他能怎么办,无非是希冀着许锦棠真的能把方方面面兼顾到罢了,说白了,既然左右都不对,那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抽身事外,看着就好了,只是他根本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太子爷给亲自找上门来质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