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提前准备,精心预演过的埋伏,哥舒翰所领的,这刚才打了一场大胜仗的七百余人,在经过了一场异常激烈的厮杀后,竟然大败而归,最后拢共也就逃出去了不到一百人,差一点就闹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非但如此,在中了埋伏逃走之后,他们这帮残兵败将,又被人在后面给追了许久,看那架势,仿佛是誓要将他们给全部杀光才肯罢休,这弄得他们整个剩下的队伍的心情都是战战兢兢的,一路往南逃窜,竟然不敢停下,亦不敢回头细看。
李胜邪不亏是吴珩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对于人心的把握,自然也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所料没错,这个刚刚才得到了允许,有资格单独带兵出来作战的罗刹族战士,其实在那种环境下,已经失去了自己亲自做主见的能力。
曾经的他还是恐蜥部落的少酋长,同时也是族里最强大的战士,他在族里的地位,跟顾苍在大凉的地位一样,在族里,基本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处理任何事情他自然都是有主见的。
奈何,他们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之后,最终决定举族投诚大凉,一下子从在族里说一不二的酋长继承人变成了人家麾下的将领,处处要仰仗他人的鼻息做事,虽然他在黄沙县的实际地位并不低,但终究还是成了下人,自然容易因为害怕犯错,被人抓住把柄而失去主见,一旦遇到自己无法处理,或者说不敢处理的事情,第一时间就是跑去找自己的主子来做决定。
所以哪怕哥舒翰等人最后还是逃脱了埋伏以及之后的追杀,但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立刻返身前去寻找陆大人。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他一直处在慌乱之中,整个人变得六神无主,已经无法辨别信息的真实性的原因。
虽然在事情的一开始,他对这个自称“摩罗贝提”的人的话还有些疑虑,会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但他刚一出门就被人给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之后又一直被人追杀,劳心劳力,逃跑都来不及,他哪里还有时间再去思考其他,包括整件事的不合理处,他都已经忽略了,在他的心中,已经是认定陆先生的确也被人给伏击,生死不知,所以他从沙漠里出来,便一路跑去了黄沙县,哪怕后面对方已经不再追他了,他仍然没有选择静下心来思考其中的关节。
不过,虽然李胜邪的计划从表面上来看,走得那是相当的顺利,可当时其实还有一个旁观者。
当时,裹着一身土黄色衣服的陆登云,一个人缩在另一头的山顶上,大半个身子上都盖着沙作为遮蔽,就连骑的马都栓在了离得极远的地方,绝不可能暴露这边的情况。
这是陆议对他的请求,打从他们一行人从鬼鹫部落里出来,他就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队伍,找了个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作为潜藏,一直等在这,中途都未曾动过,所以其实从哥舒翰领人跑过来支援鬼鹫部落,打得这帮趁火打劫的马匪节节败退,再到后来有一批趴在马上的人被接进去,然后是哥舒翰从里面出来,接着遇到了埋伏,被人追杀,整个过程,他都看得是清清楚楚。
只是临行前,陆议便特意叮嘱了他,看可以,但绝不能出声,也不可插手干预,只能静观其变,然后回来把事情都说给自己就行了。
若非流沙还有另外的任务,这件苦差事实际上也轮不到他来做。
另外一边,在贪狼部落里,同时代表了大凉与鬼鹫部落两方,远道而来的陆议也受到了贪狼部落大酋长的热情款待,当然了,这倒不全是凭借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而是靠着这一路随行保护的,鬼鹫部落真正的底蕴所在。
事实上,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将对方迎进来,也算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举动,毕竟属于贪狼部落自己手下的两万骑兵,现在都还在幽州边境待着,偶尔出击,挑衅一番,宣示自己仍然还对幽州边境有觊觎之心,同时也作为幽州兵马大元帅许锦棠一再拒绝朝廷出兵诏令的借口。
到了夜里,以陆议为首的一行人被安置在了贪狼部落的人特意清理出来的一座殿宇之中,这处屋子依然秉承着罗刹族们大开大合的建筑风格,通体都是用粗糙打磨的巨大石头进行搭建,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都甚少有装饰物增加情调,但覆盖了整面墙的图腾壁画,却又增添了一种特别粗犷的美感在其中。
中间点着油灯的主屋里,正有两人围着长条桌子相对而坐。
摩罗贝提刚一到了屋子里坐下,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师,在白天的时候,贪狼部落的大酋长说,黄沙县连自己都要保不住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天,一行人才刚到贪狼部落,与此地的大酋长见面后,陆议便直截了当地向对方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既展现了凉国和鬼鹫部落的诚意,同时也点出了对方幕后的支持者是谁,好生为对方分析了一番。
纵横之术,本就是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他们的话,往往极具煽动性,连其他自诩聪明的人族也会上当,更何况是这些尚未彻底开化的罗刹族呢。
可贪狼部落这边当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有些奇妙,他们并未直接将这帮客人给扫地出门,反倒是主动留下了他们,而且还用了好酒好肉来款待,但同时他们又没有立刻就对陆议的提议表现出足够的兴趣,而是一直着重在询问对方到底代表的是谁,他背后的主人是谁,他能动用的力量有多大。
陆议也不含糊,靠着这一张嘴,成功地混淆了黄沙县的河东郡王和整个凉国这两个概念,将这独立的两者混为一谈。
不过也是,且不说在陆议的想法里,有他与太子爷的携手帮助,自家王爷将来登基为帝,继承大统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说有伽罗汗国的事珠玉在前,一座雄城在短时间内拔地而起,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最起码对方的确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整个大凉的意志,最不济,也能动用极大的能量。
但对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表现得极为怪异,甚至一时失言,直言黄沙县已经保不住了,所以希望陆议这边的人,能够尽快地联系到真正能代表凉国的人来进行谈判。
正因为如此,故而摩罗贝提才有此一问,能让他一个直来直去的罗刹族人把一个十分让人困扰的问题在心里憋这么久,不得不说,单从教化的方面来讲,陆议已经算是非常成功了。
陆议闻言,抚须轻笑,不屑摇头,叹息道:“不过是有些不死心的人,想要直接对我王下手罢了,宵小手段,不足为虑。”
摩罗贝提虽然未曾见过这位神秘的河东郡王,但他这一路跟随在陆议左右,在大酋长的命令,当然,也是他主动下,拜其为师,学习外族人的东西,耳濡目染,对于这位外族老师,他是极为钦佩的,对对方所描绘的美好场景,更是十分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