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京城,繁华之地,在那京城的东城区,一条稍显偏僻的小巷弄里,有一处古色古香的府邸,院门大开,幽静祥和。
这里乃是鸿胪寺专为外使们来访下榻所建造的一处宅邸,虽然算不得特别豪华,但是处处可见晋国之风韵和数百年的传承,从接待普通客人的前院到赏景的花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端得是一方好住处了。
这里也正是从祁连山来的,吴珩一行人在晋国京城之中所暂时居住的地方,也是吴珩自己所特意要求的。
盖因卫国朝廷在这边放置的人,也就是所谓真正的,得到了卫帝授命,有正式手谕和文牒的卫国使者,一个个那都是眼高于顶,非常不愿意与吴珩这边的人直接接触。
对于吴珩这种并非得到皇帝谕令,可是又顶着卫国人的名义擅自出使的人,他们自是十分恼怒和厌烦的。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此行为,简直就是逾越,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哪怕你是当朝太子,国之储君的手下,也不可如此,毕竟这储君和真正的君上,差距之大,如云泥之别,你还没当皇帝呢,就堂而皇之地行使皇权,这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
若非碍于身在他国,不想争斗起来,让外人看了笑话,只怕他们都要直接吵上门来,将吴珩一行人给驱逐出去了,现在他们也只是主动上书了两国朝廷,让晋国这边暂时先不要接见此等目中无君之人,先等待卫国方面的定夺再说。
可惜的是,卫国使馆这边的人,甚至一直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吴珩已经独身入宫一次了。
要说卫国这些使者们,一个个的,都在晋国经营多年了,不光是在京城里眼线众多,就是在朝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好友,平日里都会在使馆定期举办宴会交流朝局,很多时候,他们本来就承担着随时向卫国方面汇报传递晋国情报的任务,这里的卫国使馆,与蜉蝣那边,都是牵扯甚深,属于合作的关系。
能让他们都不知道这种消息的,整个晋国上下,其实也就只有一人可以做到了。
作为第一次宴请吴珩等人的地方,这座宅邸的正中央,那座四面镂空的偌大正厅里,此刻正有两人围坐在一处取暖的炉子边上,互相旁若无人地谈天饮茶,毫无身在他人住所该有的拘谨和客气。
当朝太宰陈靖,此时正端坐在主位之上,而在他旁边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丧父之痛中缓过来,此刻已经重新变得神采奕奕的大司徒祝凤先。
随着门口处,一阵平缓的脚步声响起,刚刚办完了事,才从外面回来的吴珩与几个随行的侍从们一起,从门口走了进来。
几个侍从刚进了院子里,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顿时一个个眼神微凝,隐有愤怒之色。
虽说他们只是代表自家太子,而并非代表卫国朝廷正式出使,但这里既然已经被作为他们下榻的使馆,那暂时便算是他们的私人地方了,而对方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不告而入,甚至还坦然地端坐在主位上煮茶饮水,这可不光是在打他们的脸,更是在打太子的脸,简直是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哪怕你是谁,都不可如此无礼!
却不想,吴珩直接伸手拦住了周围想要发作的侍从们,嘱咐了一番之后,便端着手,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吴珩是何等人物,他当然明白一直以温润守礼的形象示人的陈太宰,为何今日会行如此无礼之举,这其实就是在警告他这些天私下做的小动作而已。
不过吴珩对此并不在意,他没做的太过分,也就只是在这里埋下了一些仇恨的种子罢了,并不算太明显,可种子一旦埋在了人的心里,除非你把当事人给杀了,不然这就是灭不掉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根发芽,慢慢成长,迟早有张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
“陈太宰!”
自知理亏的吴珩,这时候主动上前,远远地,便拱手高喝起来,向屋内的那人见礼。
祝凤先一见是他,便面生不悦之色,刚想要站起来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陈靖用一只手给稳稳地拉住了。
祝凤先侧过头,面带不解之色地看了旁边这位发小一眼,却发现对方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产生丝毫的变化,只是默默地喝着新煮的茶水而已,知道他不愿生事,最后只能愤愤地重新坐了下来。
“吴先生。”
陈靖随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却没有起身迎接,就只是朝着对面很是随意地拱了拱手,看得外面站着的卫国侍从们顿时更为恼火,若非吴珩刚才让他们不要冲动,这时候定要上去与之理论一番。
所谓主辱臣死,就是这种道理,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侍从武夫来说,更是如此,他们可以死,但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人受辱。
吴珩与旁边的祝凤先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管对方眼神中隐含的威胁与愤恨之意,吴珩倒是摆出一副从容自在的神色,笑眯眯地问道:“贵客临门,太宰大人不为在下先介绍一二么?”
陈靖没有说话,祝凤先却是轻轻地一敲桌子,冷声道:“在下,祝凤先!”
吴珩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他是谁,当下却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语气充满感慨地道:“哎呀呀,原来是当朝的大司徒大人,失敬失敬!在下吴珩,不过一介布衣而已,在此见过大司徒大人!珩自幼家贫少学,行为粗鄙,若有言语及招待不周之处,万望大人见谅!”
说着,便主动上前,躬身行礼,长揖伏地,动作一丝不苟,称得上是行大礼了。
祝凤先本就出身礼道世家,其父身为太常卿,掌管一国礼乐祭祀之事,对其从小的教育便是要尊礼守礼,做那儒家君子,尤其是在父亲自缢之后,更是把他从心里改变了许多,让他不再跟以前一样怠慢礼道,吊儿郎当,故而当下他虽然不满吴珩的种种行为,但仍是站起身来,非常郑重地回了一礼,只是他现在身为三公之一,面对一介布衣,就只是做普通的拱手礼罢了。
陈靖轻轻地拍了拍手,然后从旁边新加上了一个茶杯,这才伸手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