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是将我们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原本就不适合太过惹人注意,如今堂而皇之杀人,再笨的人都能联想到是我们杀人,不论如何这杀人的帽子是扣定了,我本以为时过境迁,过去这么多年,很多事情已成了前尘往事,没想到你比我还看不开。”
“我跟你不同。”
李玉湖看向这个方才因为他杀人颇为有些不快的司马云。
“你是无情,我是将所有情深埋心底而已。”
“所以你还是放不下。”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找上门难不成就这样忍气吞声?我已经受了不晓得多少年的气,肯定不会再受气。”
“那你应该去杀了轩辕宏图,杀了他一了百了。”
“说到底你就是对我杀了人有意见,你想低调一点到达落霞山然后才高调行事,我这么一来轩辕宏图立马有借口对准你,哪怕你如今已是西楚朝廷不可或缺的人物。”
“是的,我的确不喜欢你杀人,至少不是现在,你应该知道你是我最大的秘密,既然是秘密,总不能什么时候都出现在人前,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毕竟我现在身边真正可以用的人说到底也就只有你一个。”
“你身边可用的人很多。”
“那只是对于人而言,可你知道我们的对手或许不单单只是人,对付那样的存在,舍你其谁?”
“我很想知道你的八大高手挑选的如何了。”
“应该,差不多齐了。”
“那你准备何时进行你的计划?”
“还要再等等,还有一些事情没做。”
“此番上落霞山可能一次性做到?”
“不确定,但我打算将这一趟落霞山视为我三十岁之前的收官之趣÷阁。”
“也就是说这之后这天下就会风云变色了。”
“是的,这之后,天下高手尽出,百鬼行走人间。”
“我现在突然有些想看你如何在这天下翻云覆雨了,更想看你如何能破了姜文太布下的局。”
这一夜雪下的似乎格外的大,北风呼啸着吹的客店窗户啪啪作响,听起来有些聒噪,司马云起身去关窗户,他一直以来都是只着一身单薄青衫,哪怕是在这寒冬腊月,因为他觉得人不能过得太舒服,舒服是留给死人的,他关窗户,也正好看到了雪地里金不换三个人狰狞的尸体旁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身着福田衣的和尚,这福田衣传闻来历也是一件极为有意思事情,传闻当年有佛门圣人眼见天下疾苦于心不忍便立志下山行走人间替天下苍生祈福,临下山前,佛门有僧九十九名,为集九十九名僧侣之愿,圣人取一人一衣缝制出九十九块碎布福田衣,暗合九九归一,与送仙山上清观有异曲同工之妙,再看金不换三人尸体旁边这和尚头顶已经生出一些头发,不过仍是留着戒点香疤,他手持一串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为不久之前还丑态毕露的三人超度,他做的很认真,任由冰冷刺骨的北风夹杂着雪花掉入他的衣襟,一双冻的通红甚至生出不少冻疮的脚就穿着一双破烂草鞋。
其实也没过多久三具尸体便被白雪掩埋了不少,出了命案食客们自是再也没有了吃下去的兴致,也都饶有兴致围拢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和尚看着热闹。
并时有不解之人也会好奇问道。
“大师,莫非你觉得这巨鲸帮帮主金不换是好人一个,才会如此于冰天雪地之中不顾身体发肤痛苦为他超度?”
谁知这福田衣和尚竟不理睬他,一直到一篇往生咒念完才微微颔首,念完那篇晦涩深奥往生咒之后这方圆周遭天地不知不觉的竟已再无原先那么压抑,这时候众人方才看见这和尚竟是一个瞎子,一双眼睛处只有黑黝黝的空洞,看起来分外可怖。
瞎眼和尚道。
“一个人生前纵有万般罪恶,一死也足以偿还毕生恶果。”
“那依大师的意思是一个人只要是死了,那他生前所做的孽是不是就可以一趣÷阁勾销?不管这个人是被仇家杀死,饿死冻死,或者自然老死?大师应该知道这天下有很多人明明作恶一辈子,却还过得好好的,那这种人又当如何?难不成等这些人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之后死去之时也能偿还所有孽债?”
说这话的倒不是客店那一众看热闹的食客,而是不久之前才上演了一遭滚蛋的武林盟主。
那福田衣和尚缓缓道。“小僧不管活着的人,只管死了的人。”
李沐智又道。
“也就是说在大师眼里这天下只有两种人,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大师只会超度死的人,而不管他们生前做了什么孽对不对?”
“小僧的确如此,只管念经,也只会念经。”
“那我想请你这位只会念经的大师吃一顿粗茶淡饭可好?我并无别的意思,只不过是见大师如此寒冬腊月冰天雪地行走,实在难受,大师也不需要拒绝我,就当是我与你们佛门结下一桩缘分如何?”
“小僧不过一只会念经僧人,无法替佛主结缘。”
“那……就当做是我希望在将来死的时候能让大师也为我超度如何?”
“可行。”
那瞎眼僧人随了李沐智进了客店之中,不过却不是在大厅,而是缓缓上了二楼,李沐智原先还以为这福田衣瞎眼和尚定是哪座深山古刹出来的得道高僧,如此才能念完一篇往生咒之后便驱散周遭晦气,心道这和尚也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至少不用人扶上这楼梯肯定没问题,谁知这瞎眼和尚竟是踉跄好几次险些踩空,这才被李沐智扶了手上去,一直到推开房间稍微感觉到一点温暖之后,和尚的草鞋脚这才算是完全舒展开来,他眼睛看不见,却听得清楚这房间之内至少有三个人的呼吸声,除了带他上楼的李沐智,应当还有两个人,因为一个人如果他眼睛瞎了,他的耳朵肯定通常都会很好使,而一个人的耳朵如果聋了,他的心往往会听见很多东西。
瞎子和尚双手合十道。
“小僧不知三位施主究竟是哪一位要请小僧吃斋。”
李玉湖不知司马云怎会突然让李沐智带这么一个瞎眼和尚上来,因为他不觉得司马云是一个乐善好施之人,这么些日子接触下来他也大概明白一个道理,司马云做一件事情说一句话都有他自己的目的,而今司马云又如何会看上这瞎眼和尚?
不过李玉湖并不问司马云,他反而笑着问这穿着福田衣的瞎眼和尚,他的年纪应该有四十左右,脸上虽有风尘,不过却是打理的干干净净,除了头上生出不少头发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绝对是一个中规中矩僧人。
“哪一位请大师你真有如此重要?更何况大师看不见,你只需要记下我们有人请你吃下一顿饭就行,不需要记得那人是谁,因为你看不见他的样子,所以那人究竟是谁对你来说并无多大区别对不对?”
“施主所言的确有理,不过小僧虽然眼瞎,心却不瞎,认不得几位公子,却能认得几位公子身上与众不同。”
“哦?是吗?”
李玉湖有些诧异。
“那你倒是说说我三人有何不同?”
本以为会得到一个不错回答,谁知这瞎眼和尚竟摇头道。
“说不得,说不得。”
“既然说不得,那我也就不让你说了,请大师上来的不是我二人,是我身边这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公子,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他为何会请大师上来吃一顿饭,不过我相信他肯定有话要跟大师说。”
“没错,我的确有话要与大师说。”
司马云在李沐智与李玉湖注视下给这和尚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
“天寒地冻,大师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分明是水,却说是茶,二人疑惑不解间却见那和尚品这么一杯白水像是品味世间珍馐一般。
“施主好茶。”
“大师明知这不是茶,只不过白水而已,为何要说是茶?”
司马云笑问,瞎眼和尚道。
“在小僧看来茶就是水,水就是茶,更何况小僧从未喝过茶,也分辨不出来茶和水的不同,再者,小僧已经很久没有喝过热水,大部分时间都是渴饮山泉,饿吃青果。”
“可是佛门清规戒律中并无不许喝茶戒律,大师为何不饮茶。”
司马云不禁再问。
和尚轻声道。
“佛门的确没有不许饮茶戒律,小僧不喝茶是因为小僧怕喝了茶之后就再也喝不惯寡淡的清水,所以小僧宁愿不喝茶。”
“大师说的好像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我倒是见识了,只不过大师分明有驱散世间怨念的无上能力,为何不去寻一香火旺盛古刹做那寺庙被万人尊敬的得道高僧,偏偏要做这行走人间苦行僧风餐露宿,甚至连一碗热水都讨不到,我相信世间总还是有善人的,一碗热水总还是有人愿意拿出来,大师又怎会喝不到热水?”
“因为小僧只超度死人,不超度活人,所以在世人眼里,小僧就是一个晦气和尚,不愿与小僧这晦气和尚接触并怨不得别人,更何况小僧生平也只会超度死人,香火鼎盛寺庙虽好,终不是小僧所愿,就像小僧说的,喝惯了茶的味道,总是喝不来淡水的,对于世人来说,那些香火旺盛古刹是茶,江湖是酒,可对于小僧来说,江湖是茶,寺庙才是水。”
司马云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他是很少遇见这么有趣的人。
“大师,能不能问问你生平超度了多少人?可有计算过?”
司马云问这问题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谁会这么无聊计算这些事情,就像你问一个曾经杀了很多人的人,总共杀了多少人时,他也大概不会记得,就算记得也不过只是记得那么一些印象深刻的,只是倒不曾想到和尚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小僧平生只超度了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死了的人,一个是即将会死的人,通常面对这种人,小僧都会提前给他念一遍往生咒,所以小僧才会如此不被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