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最终还是没有出拳动手,因为他看不透这诸葛流星深浅,他不愿做靠老爷子司马云庇护才能行走江湖的男儿,更因为此时已经顾不上与这白衣男子斗嘴,因为奔腾的姜水已开始沸腾,极目之处更是有洪流铺天盖地而来。
江畔七位当代江湖顶尖高手同一时间睁开双眼,又以独臂小老头儿最为先。
“没想到太平盛世还真出了此等妖物,古人诚不欺我,老夫古稀之年行走江湖,不过才短短一年时间不到就连着出了两条恶蛟,莫非天下当真要大乱不成?”
独臂小老头儿摊开仅剩的右臂,风越来越大,却吹不起完全已经被雨水湿透的衣袖,事到如今,张明月也终于知道司马云所说的妖孽是什么,原来又是一条恶蛟,一条绝对不比雁鸣山中那条蛟小的黑蛟被包裹在洪流之中奔腾而来,只露出头上独角与两只通红的眼睛,被驱散的江夏百姓以及来往客商本就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虽说是离去,其实大部分都在城中比较高的地方观看,即便已是入夜,但那沸腾姜水中两只通红的眼睛却也能看的清清楚楚,饶是这些百姓再怎么距离江畔遥远此刻也不免觉得后背直发凉,与那在姜水中扑腾的妖物比起来,江边那一小撮人实在显得微不足道。
张明月实在想不到如此逆天妖物这天下短短一年时间就出现了两条,世间万物,恐怕也只有这翻江倒海的蛟才能算的上是真正极为厉害的妖物,它想化龙,龙是什么?传说中才存在的东西,即便是翻阅从上古传承下来的古籍都未必能翻阅出一两条来。
老爷子虽不说明,但几人也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因为即便是呆下去也帮不到什么忙,说不定还只会让老爷子等人分神,这江中妖物越靠近江夏桥,江面船只便急剧晃动,甚至隐隐有被掀翻的趋势,铁索桥下四把刻画铭文的斩蛟剑更是颤抖不已,张明月总算知道这斩蛟剑的来历并非司马云信口雌黄,不知在此悬挂多少年依然有此威力,当年在剑上刻画铭文的山中方士又究竟是何方高人?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个地方坐坐,这里我们帮不上忙,倒不如看看各位前辈是如何出手拿下这妖孽,毕竟倘若真让其过了江夏桥,沿途之下再无阻拦,妖物入海便会化作真龙,到时候再想收拾它可比登天还难了。”
诸葛流星当先离开江边,司马云三人紧随其后,但他与张明月却走在最后,诸葛流星在前,书呆子李沐智在中,随后才是他二人,只因司马云知晓张明月定有疑问,果然,才走出不过十几步张明月便压低了声音问道。
“此蛟入海真能化作真龙?”
“按古籍记载应当如是,只是想化作真龙也还需要经历天劫才行,天劫一过才会彻底蜕变,此龙因是山中修行得道,妖性难驯,到时候一但入了海世间恐怕再没人能拿它有办法,到时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兴风作浪祸及人间。”
“你说过你要斩真龙。”
“是的,我说过。”
司马云点点头。
“不过并不是这一条,时机还未成熟,况且就算时机成熟现在也绝对没有可能拿下这么一条真龙,我还在等机会,等一个天下气运大乱,人间高手尽出的机会,到时候我就会聚集天下最为厉害的那么几个人与我出海寻妖龙踪迹。”
“那你为何就确定天下最厉害的那么几个人会来帮你?”
“因为我现在就在做买卖,走到哪里买卖就做到哪里,我是喜欢让别人欠我人情,将来答应为我做一件事情,当然这件事情并不一定就是斩龙,有可能也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他们做。”
“那我再问你,你又如何确定你选的人将来就是有可能成为最为顶尖高手的那一批人?”
“我不能确定,但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用处?不是吗?”
司马云轻声一笑。
“有句话叫做未雨绸缪,诸葛流星说自己擅长替人算命,我不太一样,我喜欢给这天下算命。”
他二人随着诸葛流星到了一处距离江夏桥并不远的客店,诸葛流星看起来早有准备,这客店坐南朝北,门户大开,刚好能看见江边场景,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寻的好地方,彼时客店已经密密麻麻聚集了不少人,店小二已经忙的喘不过气却仍然跑东跑西,唯独不去诸葛流星提前订好的位置,旁边就是窗户,似乎是专为这个代替江夏太守的男人准备,已经备好了酒菜,还多出了一个人,一个他们曾经打过照面并且一起吃了一顿酒菜的人。
“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在这里?我猜你们应该知道了我的身份。”
中年儒生并没有什么变化,腰间依旧悬挂着看似名贵实则值不了多少银子的玉佩。
司马云张明月紧挨着书呆子坐下,诸葛流星已经为三人倒满了酒,这酒单是看起来都并非是寻常酒水,清里透绿,散发出阵阵香味,客店其余看客虽然都好奇几人身份,但不久之前诸葛流星一声大喝喝退江夏湖两旁百姓客商之事已经深深烙印心里,他们不会如此不长眼去得罪如此人物,事实上即便是有心也未必会有心情上去与几人小酌几杯,因为那江夏湖奔腾姜水中妖物已经探出了头,客店里灯火通明,大雨渐渐变小,但风却是却来越大,吹的窗户咯吱咯吱作响,若非酒家取来灯罩将所有油灯遮住,恐怕江夏立马就会遁入一片黑暗之中,尽管如此,黑夜中闪电划过处姜水一颗偌大的蛟龙头颅却还是能看的清清楚楚,二三月的雨总算彻底停了下来,司马云张明月几人身上衣裳却依旧湿漉漉,他们倒不如看客那般一个个将头颅伸的老长生怕错过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戏一般,因为此时猎山雕已经端起了酒。
“之前并非有意欺骗几位,只是在下需要佐证一些事情,所以才化作儒生模样与三位打交道,但其实也不能算是欺骗,因为说到底只不过也只有隐瞒了身份这一点而已,其他的都不曾骗过二位,淋了这么久的雨,哪怕再好的身子也都不容易禁受的住,不如各位先与我同饮这一杯,其他的事情我们过后再说。”
猎山雕端起了酒,诸葛流星端起了酒,而江畔的七位当世江湖顶尖高手也终于出手,独臂小老头儿摊开右臂无穷气机涌现,他化右臂为剑,浑浊的江夏湖轰隆隆聚起二十丈水剑,破开湖面直向恶蛟而去,李蓦然紧随其后出了剑,他不紧不慢取出张明月从未见过的两寸见方的剑匣,轻轻弹指,分别有三剑先后出匣直向蛟龙脑门,七寸,蛟尾而去,都说打蛇打七寸,张明月却是没想到打蛟也能打七寸,只是现在暂时只能留下疑问,因为对面的两个男人已经将杯酒一饮而尽,张明月并非什么能一笑泯恩仇的正人君子,最起码他自己不会这么认为,因为正人君子行走江湖多半不会落下什么好下场,他不喜欢诸葛流星,却不代表不喝这杯酒,因为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起来在吹到因为淋了雨而浑身湿透的身子,哪怕曾经在塞北冰天雪地中睡马草剁的他都觉得有些微微凉,酒能驱寒,却不见得能暖的了人心,比如此时才将酒杯放下的少年人的心。
“今天这一顿应该花了不少银子。”
张明月笑了笑。
“差不多是你家里妻儿老小吃饭半个月的银子,我说的对不对?”
中年儒生讶然,他如何不知这少年人究竟想说什么,想来是为了之前去他家里吃饭的时候见到的画面打抱不平。
客店里面看客们与外面正与恶蛟酣战的老爷子等人都可以说是热火朝天,唯有靠近窗户的这一桌莫名陷入僵局,司马云不去打断张明月的问话,因为他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即便是在三年以前就跟他一起为了生活不得不做一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张明月一直觉得他是这天下最为无所不知的人,可天下哪儿有什么真正无所不知的人,无非是以自己的认知在结合实际所做的猜测罢了,当然有些事情司马云并不是猜测,但他并不会说出来,因为他是一个分得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该说的人,可张明月不管这么多,即便是已经喝了一杯酒的书呆子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想必在这位书呆子眼里,这天下什么人都能开得玩笑,唯独不能拿自己的家人开玩笑。
张明月眼神灼灼,他不喜欢被人欺骗,最起码不喜欢被一个自己曾经当做朋友的人欺骗,因为事实上司马云留下的那几十两银子是他授意的,毕竟司马云除了不会乱说话之外更不会乱花银子,更加不会为了才见了面两次的人花银子,赚钱可能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但若是放在从前,几十两银子很有可能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一杯酒之后,张明月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自顾自喝下,这酒外面看起来清凉,实则喝下去肚子里立马就会如同一团火焰在燃烧一般,张明月心中有一团火,他冷笑道。
“老狐狸总说我太年轻,以前我可能还不相信,但我现在的的确确相信了,我知道有的人永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猎山雕,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你在外面海吃海喝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自家那缝缝补补的娘子?”
酒家哗变。
猎山雕。
执掌鱼龙帮却从来不曾出面的猎山雕,但尽管这中年儒生的身份实在让人震惊,此刻看客们也只不过留意了几眼便将目光投回到江上,张明月也想看,但已经看过了一次恶蛟的他已经觉得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蛟龙终过不了江夏桥,倒不是因为那四把颤动不已的斩蛟剑,而是因为这酒家之内有江湖剑客放在桌上的剑已经开始铮铮龙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