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散尽,拜剑山不过半日之后便已恢复如常,这倒让不少人为这孟家大小姐的办事能力大为观止,上午孟家三公子借天机强入陆地神仙战天人境孟家庄主已足以成为这天下谈资,只是树倒猢狲散,倒有不少客卿失去了孟老爷子这棵参天大树下了山去,春秋第八甲却留在了拜剑山,亭台楼榭之处,两位男子对面而坐,一人手持折扇,一人身负古筝。
“春秋八甲已出世两甲,其余六甲现在何处?”
青衫男子淡淡问道。
对面的玉面书生轻轻摇头。
“不知,只能等你自己去发掘,眼下名剑山庄已定,有我坐镇,十年之内拜剑山定然异军突起,届时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那便最好,只是这孟家大小姐也并非泛泛之辈,否则孟敬然便不会传山庄大任于一弱女子,想必这位书圣的阁中藏书已被这位大小姐读的七七八八才有此手段。”
青衫男子缓缓站起身。
“这十年之内你便安心呆在拜剑山,那女子虽将来或成就大能,眼下这十年之中却不是你余天机对手,待我需要名剑山庄偿还恩情之时你再出手。”
男子不回头的朝庭院之外走去,但刚到拐角处便发现有一负刀少年人正怀抱双臂靠墙聆听。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现在都有些怀疑这所有都是你一人策划的,孟先生下山,名剑山庄变天,还有那位春秋第八甲余天机,还有当初朝阳城中遇见太子,我并不认为这些都是巧合。”
张明月端正了身子直勾勾盯着眼前这张三年来患难与共的脸庞。
“你倒是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了,从前我们做的每一趣÷阁都是小买卖,足够自己吃喝便好,多余的富贵也不去贪图,可这一月来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让我瞠目结舌,你是不是连老爷子都算进了你的计划之中。”
青衫男子不慌不忙。
“难道你忘记了孟家三公子说我是一代大儒?既是一代大儒,这些事情自然也是由我经手,包括孟三公子强入陆地神仙都是我的手趣÷阁,你信不信?”
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张明月哑然,随即自嘲的摇了摇头。
“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要是有这般能耐怎会与我计较那三十多两银子,不论你做什么,我只知道当初是你把我从死亡边上拉了回来,养我了三年,这份恩情,总是不会变的。”
“你既知道那就最好不过了,好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随我去找老爷子一趟,待明日过后我们便下山。”
“明日?你不是说名剑山庄需要老爷子扶持?他如何能这么快下山?”
张明月疑惑不解,司马云大笑。
“春秋剑神这四个字便是最好的扶持,试问这天下有几人能在有生之年两入天人境?若真有人敢打名剑山庄主意,也得提前思量思量能否禁得住老爷子的怒火。”
老剑神自枯雪坪再入天人境以后便成了这拜剑山上一大热门,先前或有质疑这位春秋剑神有无当年风采之人都被深深折服,江湖能有几个天人境?剑神李文谆这一重出江湖便已稳稳跻身当世一流高手,或能与南海被评为天下第一的王长生比肩,然老剑神似乎对此并无多大把握,面前是道门三圣地及峨眉山等天下超一流势力,堂上是被奉为座上宾的当朝太子轩辕宏业,老剑神轻声道。
“他王长生能被评为天下第一或有江湖吹捧之嫌,但若真是论实力也不是吹出来的,老夫老了,再无心争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头,就这样舒舒服服过完这几年差不多便该躺进棺材里了,倒是各位同道,先前那雁鸣山中豢养恶蛟的人还没找出来,那人手下又有昔年两界山诸多高手,还需小心提防才是。”
“至于太子殿下与大皇子争夺中原江湖势力,诸位也不必纠结,随心便是。”
当司马云与张明月来至堂中之时讨论正酣,却不见峨眉那两名女子,峨眉师祖宁筱容兴许是看出了张明月的念头,便轻声道。
“她们二人正在后院观鱼。”
张明月闻言便不犹豫,道别之后直往后院而去,到了那里果真看到两女正往池塘中洒着鱼食,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谁知那月下二女竟不理不睬,他便只能再度硬着头皮开口。
“婉清仙子,早先你说让我到江夏便告知我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现在我来了,还请仙子解惑。”
“你这人是没长眼睛还是眼睛瞎了?三岁小孩都知道礼貌,难道我面前这么大个人你没看见?不知道先跟我师姐打声招呼?”
冰霜女子一番话下来负刀少年人面色难看,须知他并非没看见人家,正因为看见了又想起当日里峨眉山下那句话便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保持一些距离为好,莫要惹恼了别人,尴尬了自己。
谁知那青裙女子竟然也有些愠怒。
“师妹,你胡说八道什么,当心我撕烂了你的嘴,张公子,别听师妹胡说,你要问什么便问她就是。”
婉清对此瞬间多云转晴,笑的花枝乱颤,张明月不由得恍惚了那么一刹那。
“方才也的确是我不对,没先跟仙子打招呼,我在这里赔罪了,另外,婉清仙子,还望你告知我接下来应当何去何从,因为,这天下好像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该往哪里走。”
“我说使刀的。”
婉清淡淡道。
“眼下你已经有了春秋李老剑神为师,并且有了当朝太子殿下这根参天大树,真的还有必要去寻找自己的身世?难道就跟在太子身边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你可知道这是天下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知道,不过在下过惯了漂泊江湖的日子,过不来荣华富贵的生活,与太子殿下也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张明月烂命一条,攀不上殿下这棵大树。”
他张明月如何听不不婉清这话里的讥讽之意,兴许是半日前在枯雪崖上让上山的诸多江湖势力都记住了他这个与太子殿下春秋老剑神都走的那般亲近的少年人,所以眼下已经处于了风口浪尖之上。
张明月默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孟家三公子三尺气概,虽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固然可悲可叹,但最起码还有自己的根,可他张明月若是阴沟里翻了船连该埋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岂不可悲?
张明月长吸一口气。
“一句话,婉清仙子若是想说还请直接说,若是不想说张明月也不勉强,就此别过,有缘再见……不,还是不见了。”
他不犹豫,转身朝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尚未走出多远便被身后的女子喝止住。
“求人办事就是这么求的?”
“张明月没求你,只是当初下峨眉山时是你让我来江夏,如今我来了江夏你却吞吞吐吐百般刁难,须知我想知道自己身世没错,可就算没有仙子的指路,张明月就不信这一生年华都摸不出条路来,有句话仙子当需记住,信任这种东西,只要是被骗过一次,此生都不会再有。”
“你大胆。”
身后女子突然发怒,抽出手中三尺青锋便以猝不及防之势朝负刀少年人一剑而来,明月大惊失色,但为时已晚,那柄峨眉女子剑正要洞穿少年人心脏之际只闻一兵器碰撞之声响起,有长刀一柄从少年人身后抽出,少年人不曾回头便已将长刀抵住那突袭而来的女子剑,迅猛剑势横遭阻拦,婉清被这力道震的后退三步堪堪稳住身形,面色再无之前从容而变得有些惊骇。
“四品?”
她不可思议的道。
“怎么?很难以令人置信?”
张明月神色落寞,缓缓捡起那柄经历无数次生死之战,终于被刚刚一剑不堪重负斩断的劣质长刀,明字已从中间整整齐齐一分为二。
“得了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品刀意,后上峨眉观剑七日,今日又适逢孟先生强入陆地神仙寻得一丝机缘,若再不入四品之境,张明月可真算得上朽木一棵了。”
终于是断了,最后的念想也没了,或许真应如老狐狸所说替自己打造一柄像样的兵器,再重新刻上那三个字,张明月神色落寞。
“仙子不愿说便不说就行,又何须下杀手解气?现在你总算是如愿了,张明月就此告辞。”
他将那断作两截的长刀轻轻收回刀鞘,身前是不知何时到来的当初雁鸣山小镇上的玉清山年轻道士。
“让开。”
他冷冷的道,年轻道士面色难看,但终不愿意与这和才入天人境的老剑神有关系并且竟然刀已至四品的少年人为难,就算为难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便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道。
“姑娘这想要我命的一剑,我记住了。”
少年人重新负上长刀,不停留,大步朝来时的路返回,月下人影落寞,孤独,恰有凉风吹来。
“你若是真想寻找身世,便需要再往南走,直去太湖。”
张明月回到住处之时发现司马云还未睡去,而是独自在长廊抚琴,却不再是峨眉山上那曲陵江散,张明月不懂音律,却记住了那时节眼前男子的那句江湖问路不问心,若是动心,那便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