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才过了半个月,小伙子种痘失败,染上天花一直没好,最后一段时光痛苦万分。
他再也无法跟自己借官袍了。
邹元标这些天一直在想,新郎为什么会跑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只留下一句‘弟弟运气不好,不怪官府’便离开了。
可邹元标知道,就是他杀了那个孩子,如果他们只是隔离从北方带来天花的人,这孩子根本不会死。
陈沐放下攥着的趣÷阁,身子向椅背缓缓靠过去,平静目光越过张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的邹元标转向陈实功,轻声问道:“还会死千人?”
这是他们估计中最小的伤亡,最好的情况。
“此时尚未可知。”
陈实功比知县平静得多,他经历过很多比死亡还恐怖的事,用冷静的语气道:“八月上旬接种的百姓大多已痊愈,仍未痊愈的尚有八百余人;中旬接种的百姓有三千余未痊愈;下旬则正在出痘,不过以当前规模而言,在下以为八百比一千好。”
“对了。”陈实功禀报道:“大帅让军医院重点记录天花的特点及并发症,已经记录好了,详细记录四万余言;此外还有六册隔离书,大帅要做这些是为何,下一步军医营会分派至各地继续为百姓种痘?”
陈沐挑挑眉毛,缓缓点头,推动身前桌案的书册道:“我估计你也能看出来。最后这段时间抓紧制熟苗吧,有了足够的熟苗,还有大量稀释程度的实验,将来才能将死亡率降低。”
“移民已在方圆五百里之地建立近千个村庄,八月收到四百多份回报,不少地方都有土民踪迹,他们也要在将来接种疫苗。”
“这是一场战争。不要伤春悲秋,亦不要动恻隐之心,除了赢得战争再没有真正的慈悲心肠,将痘苗做的完善,拯救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远离天花肆虐。”
陈沐抬手朝陈实功拱起,道:“然后带着最好最成熟的手段回国,让天花消失!”
“我们该庆幸这是天花,我们都不怕它,但若是别的瘟疫呢?陈医师,想想这些,你是医道中人,有活人之手,想想这些,如果大明将来发生浩劫般的瘟疫呢?”
他知道会有瘟疫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去是他能看见庞大帝国的问题却没有渠道解决,如今尝试从经济上、军事上打补丁,但这次发生在常胜县的天花给他提了个醒。
需要面对瘟疫的不单单只有新大陆,大明也是要面对瘟疫的。
而且是比天花更可怕的瘟疫,至少天花能接种痘苗,接种过的人就不怕了,可鼠疫呢?
常胜县完美演示一遍瘟疫流行下的城镇与郊野,生产完全停滞、货币停止流通、经济接近崩溃、治安极度混乱,全靠着上万个接种过疫苗的金刚不坏才能得以维持。
倘若没北洋军,常胜早就崩溃了。
再强的军力、再伟大的制度、再繁荣的经济,一场席卷全国的瘟疫出现全都白给。
“大明也会有瘟疫,对,大明也会有瘟疫。”
陈实功依旧神色如常,只是在他点头的过程中,陈沐从医师眼中看到分外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