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鸿渐急忙道:“下官不敢当‘求’字,顾县侯请说。”
顾青叹道:“下官有个朋友,名叫张怀省,是已故贤相张九龄之孙。可惜此人浪荡无行,不小心开罪了令郎三公子杜封,令郎收了他三家绸缎铺,张家收入微薄,仅靠三家绸缎铺维生,还请杜司直看在已故贤相的份上,高抬贵手,饶了张家那个不争气的小辈,在下愿补贴些银钱,弥补令郎的损失,如何?”
杜鸿渐一惊:“竟有此事?杜封他……下官发誓绝不知情,否则不会放任犬子胡作非为,回去后下官便狠狠教训他,让他马上归还张家的三家店铺,顾县侯莫怪,此事是犬子的错,回头下官让他去张家赔罪。”
顾青终于放了心,哈哈一笑,与杜鸿渐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端着空酒盏回到位置上。
万春躲在歌伎的身后,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正着,一对远山黛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张怀省?……张怀锦?听说他与张寺卿家的张怀锦不一般,难道是为了她求人?哼!”
万春心中涌起一阵恼怒,说不清为了什么而恼怒,总之就是很恼怒。
看着不远处的顾青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饮,与刚才心神不宁的模样相比,此刻的顾青悠闲淡然多了,所以……今夜他主动来东宫不是为了投靠太子,纯粹是为了这么一桩闲事?
万春洁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唇,窈窕的身子一扭,竟朝殿外走去。
殿外有公主府上的执事宫女正规规矩矩站在廊下等候,见万春出来,宫女急忙迎了上去。
万春语气平淡地吩咐道:“去找人查一查鸿胪寺卿张九章的府上,是否有一个叫张怀省的人,将他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黛眉一蹙,万春又补充道:“顺便再查查大理司直杜鸿渐的三子杜封,查清楚马上报来。”
执事宫女领命匆匆离开东宫。
万春独自站在东宫正殿外的廊下,仰头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圆月,冰凉的晚风吹拂她的额头,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像拜月的少女般虔诚圣洁。
听说他马上要去安西四镇了,这一去,不知多久才回。
安西那个地方终年战乱,身处那么危险的地方,若有个闪失……
想到这里,万春心乱如麻。
情愫如一颗种子,破土而出时只有一抹绿色,不知不觉间已长成了藤蔓,丝丝缠绕,难分难舍。
可笑的是,他与她的交集少得可怜,在他的心里,或许她不过是个刁蛮任性的公主,避之唯恐不及吧。
万春其实并不算刁蛮,时人对她的评价都是谦逊有礼,落落大方,唯独在他面前,不知为何总是特别暴躁,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总是中了邪似的情不自禁地站在他的对立面。
眼看他马上去安西了,万春愈发烦躁,难道要像寻常人家的女子那样,对他柔情款款,千依百顺?
那也未免太憋屈了,堂堂金枝玉叶怎能如此掉价?为了一个男人,便连公主的尊严都不要了么?
做不到!
万春仰头,高傲地哼了一声,转身走进殿内时,表情又恢复了傲然清冷的模样,步履间走出了大唐公主的威仪,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
饮宴散去,李亨已有八分醉意。
看着太子送别宾客时目光呆滞的模样,顾青微微摇头。
罢了,今晚唯一的收获是搞定了杜家,至于太子,恐怕是无缘多说什么了。
宾客们纷纷告退,连万春公主都走了,临走前不知为何狠狠剜了顾青一眼,还重重哼了一声,顾青莫名其妙满头雾水。
疯婆娘有病嗦?哼个锤子你哼,哈戳戳个瓜皮。
“孤这位皇妹似乎对顾卿非同寻常呀。”李亨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在他耳边轻笑道。
顾青吓了一跳,见李亨浑身酒味,但眼神却并不呆滞,反而很清澈。
“殿下您……”
李亨淡淡一笑:“以为孤醉矣?哈哈。”
顾青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无论皇帝还是太子,能力是其次,演技真的都很不错。
李亨挥退了上前打算搀扶他的宦官,吩咐殿内宦官宫女歌舞伎都退下,然后随意找了位置与顾青一同盘腿坐下。
“今日顾卿登门,孤原本以为你是来投附于孤,后来孤慢慢想明白了,以顾卿的为人,恐怕不会毫无缘由的投附于任何人,对么?”
顾青干笑道:“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大唐天子,臣永远是唐臣,效忠大唐即效忠太子,并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