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仍站在宋根生的屋子门外一动不动,双眼死死地盯着院子中央的战况。看着一个个曾经谈笑风生的亲卫和好汉们倒在敌人的刀剑长戟下,顾青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可他仍然未动。
他没有武功,贸然冲下去只是送死,反而给张怀玉她们拖了后腿,让她们不得不分神保护他。而顾青此刻站的位置,便是保护宋根生的最后一道防线,尽管这道防线不算太牢固,可它终究是防线,再微不足道也是一条生命最后的绽放。
七八道弱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顾青,顾青眼角的余光看见他们,心中一惊,立马握紧了匕首,目光冰冷地望过去。
一眼望去,顾青的神情顿时松懈下来。
这七八个人是熟人,他们是石桥村的少年,早在顾青奔赴青城县之前,张怀玉便将他们从村里带出来保护宋根生。
少年们大多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们是石桥村里最优秀的一批人,张怀玉特意遴选过后才带出来的。他们每日跟随冯阿翁和张怀玉打熬身手,操练阵型,这几个人的表现在同村的少年里表现最为优异。
少年们悄悄接近,被顾青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为首一名少年站定,急忙道:“顾郎君,是我们,你忘了?”
顾青嘴角扯了扯:“没忘,我记得你,你叫刘泓,村东刘家的。”
刘泓松了口气,轻松地笑了:“顾郎君记得我们就好,当初你开瓷窑,我和他们都去你的瓷窑干过活儿,挣过你给的工钱呢。”
顾青沉下脸道:“你们为何在此?太危险了,速速退出去,退到县衙外等着。”
刘泓急忙道:“我们是张姑娘带来保护宋根生的,你们在流血拼命,我们不知如何才好,幸好顾郎君在此,不如由你来下令,我们便在此处列阵,冲进去厮杀一番……”
“滚!半大个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眼瞎了吗?没看见死了多少人?”顾青怒叱道。
刘泓梗着脖子道:“不!张姑娘带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拼命,哪有看热闹的道理,你若不下令,我们便自己冲进去了。”
顾青大怒,一把揪过刘泓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跟前,凑近了他的脸冷冷道:“今日这院子里所有人都要听我的,临阵抗命是什么罪冯阿翁没告诉过你们吗?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你们太小了,这种混战的场合你们起不了作用。”
顾青终归在石桥村是有着无上的威望,哪怕去长安做官了,他的话在村子里仍是一言九鼎的存在,石桥村的村民没人敢违抗。
见顾青发了脾气,刘泓不敢不听,只好带着大家怏怏地退后两步。
顾青沉吟片刻,指了指宋根生的屋子,道:“你们若实在想帮忙,便在根生的屋门前列好阵,若有贼人闯过来,你们便用冯阿翁教你们的合击之术诛杀他。”
刘泓一听这任务聊胜于无,但好歹也算做了事,于是答应了。
七八名少年手执长戟,在屋门前列出小型的鱼翼阵,神情戒备地平举长戟严阵以待。
院子中间,厮杀混战已呈白热化。
令顾青没想到的是,死士们的阵型被破以后,个人的武力也非常不错,亲卫和好汉们厮杀半晌,却已渐渐落于下风,而死士们仿佛有灵犀一般,非常默契地边战边走,见顾青等人一动不动站在一间屋子前,死士们顿时明白了什么,他们也渐渐朝那间屋子移动。
顾青一直在观察战况,见死士们有意识地朝自己这边移动,顾青眼皮一跳,顿觉不妙,左右看了看,从旁边的灌木丛里取出一具隐蔽得很好的机弩,机弩原本是机关,眼下已顾不得了。
双手端平机弩,顾青瞄准了一个看起来武功高强的死士,悄无声息地瞄准了他的胸膛,然后手指一扣,短小的弩箭激射而出,谁知竟与那名死士擦身而过。
射偏了。
顾青眼中闪过一抹懊恼,然后继续将机弩上弦,再次瞄准了死士,手指再扣,这次终于射中了,不过并未射中要害,弩箭射在他的胳膊上。
死士痛得一声闷哼,仍咬着牙与罗非缠斗,罗非看到他已受伤,顿时仿佛激发了身体潜能似的,一双开山斧狂风暴雨般砸向死士。
十来个招数后,死士躲闪不及,终于被斧子劈中了脑袋,啊的一声惨叫后倒地死去。
顾青满意地点头,随即与罗非远远地相视一笑。
有此战果,顾青仿佛明悟了自己在混战中应该发挥怎样的作用,于是搜集了一些弩箭后,顾青悄悄躲在廊柱后,用机弩瞄准混战中的死士,趁人不备抽冷子便是一支弩箭射去,然后像狙击手一样打一枪迅速换个位置,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暗箭伤人。
顾青加入混账并未让局势好转,不明白死士们有过怎样的经历,受过怎样严酷的训练,比起一盘散沙般的江湖好汉,死士们明显训练有素,彼此配合默契之下,亲卫和江湖好汉们眼看着伤亡越来越大。
当顾青发觉院子里的惨叫怒喝声越来越稀疏后,赫然惊觉自己这方只剩了十几个人,其余的人全都战死或重伤。
活着的亲卫和江湖好汉们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连李十二娘都喘着粗气勉强抵挡着死士们的攻击。
唯独只有张怀玉有些异常,她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乱发中她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正面的敌人,随手抖出的剑花令人目眩神迷,整个人处于一种不健康的异常兴奋状态。
顾青不自觉地多看了她几眼,越看越皱眉,于是扬声喝道:“张怀玉,速退!退到我面前来!”
张怀玉挥剑劈刺,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