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北地的天远远要比并州寒冷的多,不知道是因为夜晚越来越大的狂风声,还是因为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让许安有些心神不宁。 睡帐之中,只余下了一盏昏暗的灯光,它在睡帐之中发散着昏暗的光亮,暴风被厚厚的睡帐挡住了去路。 睡帐很厚,但是并非是不透光,睡帐之外的灯火透进了军帐之中,也映入了许安的眼帘。 许安坐起了身来,穿上了厚实的裘衣。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同这般心神不宁了。 许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如此心烦意乱。 葵城大战的时候,他没有如此心烦。 冀州之役的时候,他没有如此意乱。 昏暗的灯光略微明亮了一些,灯光照耀在许安的脸庞,将许安的思绪从天外拉了回来。 许安没有再尝试入睡,心神不宁的时候实在是难以入眠,而且现在距离天亮的时间马也并没有多久,没有必要再睡了。 许安走出了睡帐,睡帐之外守卫的腾骧卫尽皆是低下了头颅,向着许安沉默的行了一礼。 徐鸿平常就比许安起的要晚,许安出来的时候,他正在整备马具,听到许安出帐的消息,立刻便带着军兵赶回了许安的身旁。 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许安都会去巡视军营。 去见一见自己麾下的军卒,去看一看这些跟随着他的身后坚定不移,奋勇向前的人。 许安行走在军营的过道之间,向着每一名他所遇到的巡夜军卒敬礼,看到军服不太整齐的军卒,他也会上前为其整理,他做的事情都是这个时代将军几乎都0不会去做的事情。 许安是黄天的化身,太平道的大部分军卒都对其深信不疑。 并州的变化是可以看见的,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眼睛,有自己的感觉,并州日新月异,带来的变化清晰可闻。 他们的生活一日比一日好,他们的家人也过得一日比一日要好。 那些嚣张跋扈的豪强,那些为虎作伥泼皮,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世家在太平道境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势。 他们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敢奢求的景象,过着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生活。 这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已经就是所谓的黄天之世了,他们得到了尊重,得到了希望,他们的辛苦劳作不会再度变为泡影,化作虚无。 家有余粮,房有余财。 他们第一次被当成了人来看待,当成了一个有尊严的人。 而这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因为许安,因为太平道的到来。 “家住何方?” 许安为眼前军卒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戎装,看得出来这名军卒起床的时候应该颇为慌乱。 “回大贤良师……小人家在上党潞县……” 那站在营墙上的青年军卒有些紧张,许安的到来让他的额头布满了细汗,紧张无比。 “家中安好?” “都安好,都安好。” 提到家人,那青年军卒的脸上也浮起了笑容,神情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气氛稍微舒缓了一些,许安离开了营墙,向着中军帐的方向走去,东方的太阳已经慢慢升起,天已经开始慢慢的亮起了。 许安现在肩上的责任越来越大,大到了有的时候许安甚至都会被压力所影响。 太平道将他神化为神,神化为天,他即是黄天。 好的一方面,在于无数的人因此追随在他的身后,前赴后继,坚定不移的追随在他的身后。 但是坏的一方面,也正因为如此,太平道的信众将他高高举起,放于祭台之上,将他当作了真神。 但是许安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神,不是那高高坐在宫阙之上,俯瞰芸芸众生的神,他也没有通天的法力,真的可以逆转阴阳,招魂驱鬼。 他也不想做什么神,不想做那什么可笑的黄天化身。 但是他没得选,他起于太平道势最弱的时候,三公将军战死,天下黄巾,万马齐喑。 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残存的黄巾军,他必须要接过黄巾军的大旗。 他一直没有告诉别人,他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件事。 当初在太行山立足之后,他其实真的只是想做一个富家翁,就此聊此残生,亦如旧时的张燕一般。 但是一路走来,他见到的人间惨剧却是让他的心不断受到煎熬。 明明自己过的不尽人意,却偏偏见不得这人间疾苦。 最终,在一天的深夜之中许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义无反顾的走上了这一条注定荆棘的道路。 起床的号音已经响起,许安也走下了营墙。 他的眼神再度坚定了起来。 东西两庭并立,中原的群雄并起,无数世家在棋盘上投下了自己的棋子,让他感到了压力。 中原之地占据千万之民,世家的底蕴彰显无遗,而黄巾军却被困于并州,不得发展。 压在许安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他选择走一条新路,走一条在这个世界最为艰难,布满了荆棘的道路。 越是到了后面,便是越是难熬,阎忠很清楚。 最开始起家的时候,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了,往往能够一往无前,连战连捷。 但是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却会让人开始瞻前顾后,开始犹豫不决。 许安握住了腰间的雁翎刀,失去了对天下大势的掌控,原本熟知的一切变得面目全非,让他感到了失控,让他感到了惶恐。 但是现在许安已经重新恢复了信心。 他的身后跟随着三百万太平道的信众,那些无奈被留在四州的同道,他们在群敌绕环之时,仍旧在泰山郡奋战,他们未曾放弃,仍然在斗争。 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许安都会去巡视军营。 许安引领着太平道,而太平道也在支撑着许安前行。 一路无话,走到中军帐前,许安的目光已经彻底的变得坚定了起来,他的身上再无分毫的彷徨。 “恭迎大贤良师!” 中军帐外一众腾骧卫皆是低头行礼。 中军帐的帐帘被拉开,阎忠、吕布等一众将校已经在中军帐中等待着许安的到来。 狂风呼啸而过,卷起了万千土黄色的旌旗,也卷起了许安身上的征袍。 疾风向南席卷而去,在南方的原野之上,是无数面玄黑如墨的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