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已入深秋,太谷关如同其他地方一般,也是一片萧索荒芜的景象。 劲风鼓荡,从北地吹袭而来,卷起了太谷关外成千上万的火红的旌旗。 “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自太谷外密密麻麻的军阵之中缓缓响起。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婚后的战鼓之声,缓缓传向四方。 九月二十七日,辰时。 号鼓声此起彼伏,成千上万名身着红衣,披挂玄甲的汉军甲士聚集在各自长官的旌旗之下,在旗帜和鼓号简单有序的指挥下前进,井然有序的迈步向前。 一道又一道火红色的溪流汇入了那太谷关外汉军的大阵之中。 此时太谷关关外的原野之上,已经是站满了身着红衣玄甲的汉军甲士。 各级军旗高高在大阵之中竖起,无数旌旗被朔风吹动发出猎猎的响声。 在震耳欲聋的鼓号声之中,赤红的潮水缓缓的覆盖了整个原野的正面。 然后这只是开始,在后方还有更多的身着红衣的军卒正滚滚向前,于远处汇成一片片绵绵无际的枪戟之林。 一辆又一辆高大的井阑林立在前阵的位置,一辆又一辆云梯车被缓缓的推了出来。 进攻城门的冲车,上面覆盖着兽皮,覆盖着铁甲,上百名身披着皮甲的力士站立冲车的旁侧。 太谷关上,董卓紧握着腰间的宝剑,他的手心甚至都沁出了不少的汗水。 就算是有雄关据守,就算是如今他的麾下整整聚集了近四万大军,但是这一战他却没有一丝胜券在握的感觉。 段煨、胡轸、樊稠、徐荣、张扬等一众将校分立于董卓的两侧,皆是神情凝重无比。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如何看不出来太谷关这支军队的虚实。 尽管隔着数里的距离,但是那大军散发出肃杀之气仍扑面而来,让人不禁心惊胆颤。 董卓面色铁青,他能清楚感受到军中气势的变化。 “孙坚……” 董卓眺望着关外的似乎一望无际的军阵,再度握紧了腰间的宝剑,只有握着宝剑才能让董卓感到一丝心安。 突然之间,关外的原野之上,无数红旗招展,肆意的摇曳了起来,好似天火落于凡间,将太谷关外的旷野尽数点燃了一般。 一阵无比的嘈杂的声响,传到了董卓的耳畔,那是成千上万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才会传来的声响! “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关外的豫州军军阵之中传来,一声响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 它从各个军阵,各个屯曲之间滚滚而来,那是从五万余名军卒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低沉而又洪亮的欢呼声! 董卓瞳孔微缩,一他看到了一条火龙从豫州军的军阵后方奔驰而出,他看到了一面与众不同的旌旗,一面高大无比的旌旗。 火红色的大纛旗从豫州军的军阵后方缓缓向前驶去,原本还在那大纛旗前方的军卒,尽皆是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向着两侧移去。 其前方的当大纛行驶到豫州军军阵之前时,欢呼声达到了巅峰,响彻了整个太谷关。 成千上万振臂高呼,天地之间似乎除了一声声的“威武”,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的华语。 豫州军的欢呼之声回荡在太谷关的内外,给太谷关内的董卓军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 孙坚身披将校金银甲,外罩着一袭猩红色的战袍,盔上的红缨鲜艳如血。 在犹如潮水一般欢呼声之中,孙坚骑乘着黄骠马顺着战线跑过,无数的军卒,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兵刃,向着他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在光和七年的时候,在朱儁的麾下,在皇甫嵩的麾下,他也曾经见过这副景象,他也曾经听过那山呼海啸的般的欢呼声。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跟随在朱儁,跟随在皇甫嵩的身后。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带领着他向前奔走,没有人再引领着他向前,没有人再给他指明方向。 他现在肩负着昔日朱儁、皇甫嵩所肩负的责任,当他将这这份责任抗在肩上的时候,他才真正的知道这份责任有多么沉重。 孙坚火红的大纛旗在军阵的前方停了下来,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在这一刻也平息了下来。 孙坚牵引着战马面对着不远处高大的太谷关,身后纪灵、程普、孙静、孙贲、孙河、朱治、吴景、徐琨等一众将校皆是紧随其后。 袁术不仅将粮草悉数送至孙坚营中,还派遣了手下的大将纪灵带着他麾下的最精锐的五千兵马作为援兵,加入了豫州军的序列。 此时孙坚的前方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的障碍阻挡他的视野。 太谷关的关门紧紧的封闭着,关墙之上无数的玄黑如墨的旗帜在飘扬。 董卓军据关而守,并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打算。 太谷关上,黑色的旌旗没有半分移动的迹象,关上气氛沉闷的可怕。 阳人之战大胜之后,豫州军一路势如破竹,后续带兵援助胡轸的徐荣部甚至都被孙坚击溃。 新城之战,彻底的让孙坚清醒过来,那一战孙坚败给了徐荣,也败给了自己的狂妄自大。 但是正因为新城的惨败,也让孙坚真正的成为一名足以独挡一面的将帅。 再遇到徐荣,孙坚没有再重蹈覆辙,而是夺回了本该早就在新城拿下的胜利。 孙坚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现在能够明白当初在下曲阳时皇甫嵩到底承担了多少的压力。 如今聚集在太谷关外的五万余名军兵,已经是到达了他能调动兵马的极限。 所有能够调动的豫州军基本都被其调离了豫州,而袁术也一共派出了将近两万多人的部曲前来援助他,陈王刘宠虽然未有来,但也派出了三千余名军兵援助。 这一战若是落败,那么他孙坚将会沦落到和曹操一样的下场,再也没有讨伐董卓之力。 董卓也将会继续占据了洛阳,继续占据着关中,继续占据着上风。 天下的大势将会倒向董卓,坐拥司隶的董卓,能够轻易的养起大量的兵马。 关东联军貌合神离,实际上已经土崩瓦解,生出了割据之心,只要董卓沉下心来,悉心发展一段时间。 等到兵强马壮之时,兵出洛阳八关,如同昔日战国之时的大秦一般横扫天下,亦非难事。 孙坚单人独骑,跃出骑阵,牵引着战马行走在军阵的最前方。 一众军卒直着脊背,昂着头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孙坚的身上。 孙坚看着一道道投来的目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之前想过很多能够鼓舞士气,慷慨激昂的陈词,但是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满身尘土的,面容肮脏的军卒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慷慨激昂的陈词,那些华丽的辞藻实在是太过于乏力。 “威武!” 孙坚高高的举起了右臂,紧紧的握着拳头。 “威武!!” 先是军阵的最前列,再是军阵的中央,最后是军阵的两侧和后方。 “威武!!!” 无数身穿着红衣的汉军军卒面色涨红,振臂高呼!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缓缓平息了下来,而在这时孙坚也勒马回到前阵的中央,登上一个特制的望车,这个望车比一般的望车更为宽大。 望车周围插满高高的旗帜,军阵以曲为最小的单位,插在望车上的每一杆不同的旗帜皆是代表这着一个地方的军阵。 在望车之上,可以通过旗号对各曲直接下达常用命令,复杂的命令则由传令兵马传递。 欢呼声缓缓平息,战场重归平静,阴沉的天空下,战场上只有马匹的嘶鸣声,还有旌旗在朔风之中被吹动发出的猎猎响动声。 董卓站在关墙之上,对面海潮般的欢呼一阵阵传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关外士气高昂的汉军军卒。 汉桓帝末年时,董卓就曾担任羽林郎。董卓有武艺,力大无双,擅长佩戴两副箭囊,骑马飞驰时左右射击。 后来羌人作乱,董卓在张奂的麾下出任军司马一职,也算的上是身经百战,历战无数。 只是看上一眼,他便知道关外孙坚军无论是精气神哪一方面都要远超他麾下的部曲。 可明明那些军卒之中,很多都是新募的军兵,很多都是明明不堪战的郡国兵,而他麾下的军队,却几乎都是历战的精锐,久经沙场的悍卒。 但就是这样在气势上却是被对方明显压了一头,现在的关内的军卒士气明显的低落下去。 他望向左右的军卒,看到了他们眼眸之中流露出来的惶恐。 他注意到,他麾下的那些湟中义从,那些羌胡兵,那些凉州出身的军卒,并州军的军将,眼眸之中都没有什么神采。 关墙之上,相比于关外人声鼎沸却是截然相反,四下寂静无声,关墙之上的军卒并没有其他太多的动作,犹如泥塑木雕一般。 士气的此消彼长,也让董卓心中生出不安。 但最终董卓强行压下心头的那种不安感觉,多年征战磨练出的坚定意志,再次占据了他的情绪。 董卓上前一步,想要为大战订下赏额,想要说一些提升的士气的话。 但就在这时,远处汉军的大阵之中,无数的号角声几乎是同一时刻传来,号角声虽然低沉但是汇聚在一起,却是显得雄壮无比,让人的心神不由的都有些震动。 所有的号角声汇聚在一起,引发的共鸣,让人禁不住热血沸腾。 不需要赏额,不需要劫掠,却依旧能有高昂的士气,这是数百年以来的积累,数百年以来的传承,董卓如今根本没有办法去理解,而且恐怕他整个余生都不会理解。 一只有着信仰的军队和没有信仰军队是截然不同,而一支有着坚定的信仰,正确的信仰的军队则更为强大。 董卓麾下的西凉军、并州军虽然骁勇,但他们却没有任何的信仰。 除了钱财、女人、地位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再可以惜吸引他们。 他们的在战场上厮杀的原因,也正是因为钱财、女人还有地位,他们为董卓卖命,不仅仅是因为董卓是他们的名义上的上官,更因为董卓可以给与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太谷关外的孙坚军此时正在应旗,隆隆的战鼓声响彻在原野之上。 随着望台之上孙坚那杆火红的大纛旗被舞动,随后四周的军阵尽皆响应,庞大的赤潮彻底沸腾了起来,震天的欢呼声随之传来。 孙坚站在望台之上,举起了手中猩红的令旗,他凝望着远处太谷关的关墙,毅然决然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辰时三刻,豫州军再孙坚的指挥之下向太谷关发起了猛攻! 纪灵、程普、孙静、孙贲等将,皆是顶盔掼甲,带领着军兵押到了第一线的位置,这一战必须要胜,也不得不胜! …… 陈都皇宫,刘协坐于殿中,他看着手中的竹简,但是他的心思却根本不在竹简之上,他的思绪早已经飘到了天外,飘到了太谷关外。 太谷关决战的事情,不仅孙坚已经禀报,绣衣使者还提供了不少的信息,他知道如今在太谷关外,正爆发着一场决定他命运,决定着天下的命运、走向的大战。 战败者将会沦落至地狱的底层,再难有翻身之日。 已经过了足足八天的时间,前线传来的情报一直都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每日的伤亡都再增加,每日的激战之中都有无数的人倒伏在太谷关的内外。 “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门出传来,刘协猛然站起身来,看向殿门。 殿门处,王越身上的衣袍凌乱,头发也显得有些杂乱,似乎是因为太过匆忙而没有来得及的整理的原因 “王先生……” 王越如今不仅是宫中羽林卫的统领,绣衣使者的指挥使,还是刘协的剑术老师。 刘协眼尖,一眼便注意到了王越手中紧紧握着的帛书。 “这是……” 刘协指着王越手中的帛书,有些紧张的问道,他想要知晓太谷关的战事,他想要知道到底结果如何。 王越的眼眶微红,他快步走入殿内,面对着刘协,跪伏在地,对着刘协深深一拜。 “这正是太谷关的战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