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十月,秋风萧索,运河坝上的绿草已经干枯,光秃秃的树枝站着几只毛发蓬松的麻雀,扬州城码头的苦力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艘高大的官船由北而来,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河道的民船纷纷避让。这船徐徐地停靠地码头上,当即引起码头的商人和苦力的注意。
却见官船走下来一个男子,体形高大,相貌堂堂,脸形略显肥胖,最为引人注目是他那浓密的胡子,身穿着绯红的三品官袍,整个人显得官威十足的模样。
“下官扬州知府曹腾飞拜见高副使!”
扬州知府曹腾飞领着两衙的官员和乡绅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对着从官船下来的这位官员显得恭恭敬敬地跪拜道。
这个大胡子的官员环视跪在地上的官员和乡绅,眼睛闪过一抹不满之色,便是沉着脸直接询问道:“林大人何在?”
“回禀副使大人,钦差大人现在应当在两淮巡盐察院衙门!”跪在地上的曹腾飞眉头微微蹙起,但还是老实地拱手答道。
大胡子官员冷哼一声,当即板着脸吩咐道:“诸位起来吧!带本官前去两淮巡盐察院衙门!”
“下官已经在府衙给副使大人准备了下榻之所,且略备酒席替副使大人接风!”曹腾飞从地下站起来,显得为难地邀请道。
“本官从来不搞这些虚头,现在便带本官去见林大人!”大胡子官员却是丝毫不领情,当即便是大声地拒绝道。
“下官遵命!”曹腾飞自然不敢忤逆这位上官的意思,只好进行拱手回应道。
扬州推官余长庆和江都知县马出圆交流了一下眼色,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这位从京城来的上官还真是一点都不给他们留情面,更是不隐藏对自己这帮人的轻视之意。
这位从京城而来的大胡子官员钻进轿子,曹腾飞等官员则是跟着后面,便是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扬州新城,朝着两淮巡盐察院而去。
现在的扬州城显得更具活力,不仅是因为正处于秋粮北上的好时节,而且扬州城的旅游资源得到了挖掘,特别最近联合钱庄推出的盐引期票令到城中的百姓体会到金融的乐趣。
“这人是谁啊?”
扬州城的常住人口达到几十万之多,看着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街道中,当即便是引起了城中百姓的广泛关注。
“太常寺卿、国子监祭酒!”
一些读书人看到了仪仗队的那几面仪牌,当即便是道出此人的官职。
“现任的国子监祭酒是谁?”
只是上面并没有姓名,却是有人疑惑地追问道。
一个读书人认真地想了想,显得不确定地说出一个名字道:“沈坤?”
“这位兄台,你是多少年没离开村子了啊?沈坤当年还没到任,便被林润弹劾其杀人,早已经瘦死狱中了!”一个中年男子当即出言挖苦道。
那个读书人脸色顿时羞愧,却是进行反问道:“你消息灵通,那你说说现任的国子监祭酒是何方神圣?”
中年男子当即语塞,如同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根本不晓得现任京城的国子监祭酒是谁,又做了什么样的丰功业绩。
却不是人人都能够有林晧然这般惊天动地的声名,很多人确实不清楚国子监祭酒是谁,毕竟这些人离他们确实是太遥远了。
这些声音并不小,且争得还很是激烈,足以传到轿中端坐的大胡子官员耳中。
“老夫是高拱、高肃卿!”
高拱听着这些议论声,心里终于忍不住嘶吼道。
这一位正是奉旨南下调查食盐走私大案的太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高拱,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终于是来到了扬州城。
高拱祖籍在山西洪洞,祖辈由躲避战乱迁至河南新郑,出身于官宦世家。爷爷是成化年间的举人,官至工部虞衡司郎中,父亲是正德十二年的进士,官至光禄寺少卿。
高拱从小受到极好的教育,年仅十七岁便中举,可谓是一位天才级的人物。只是在会试却是屡番碰壁,蹉跎三十个年头才于嘉靖二十年中得进士,以翰林院庶吉士进入官场。
三十岁进入官场,这让高拱失去了“天才”的光环,但官途却很是顺畅。
高拱在庶吉士期间,表现异常突出,一年考核期满,被授予正七品翰林编修。而后,翰林编修九年考满,升任正六品翰林侍读。
嘉靖三十一年,高拱迎来了人生的一个大转折。
裕王和景王从宫里搬出来开邸受经,高拱有幸被选进裕王府入讲,在裕王前途未卜之致,高拱成为了裕王最为依重的老师。
嘉靖三十九年,高拱升任太常寺卿管国子监祭酒事,成为朝堂的正三品高官,更是未来的帝师,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已经是圆满的人生,但高拱却很是不满意,他时时刻刻渴望着更高的官职和舞台。
只是三年过去了,跟他同年的袁炜已经入阁拜相,跟着他同乡的好友郭朴已经官至吏部尚书,只有他高拱还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仍然没有觅得升迁的机会,自然不能施展生平所学。
高拱的处境其实颇为尴尬,他的身上打上了裕王府官的烙印,却是成为最希望当今圣上去世的官员之一,故而很难获得皇上的宠信,离礼部侍郎的位置显得那般的遥不可及。
只是裕王能够等待,但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却是不能等待下去,却是渴望得到当今圣上的重用。
现在他南下扬州调查史上最大的食盐走私案,令到他看到了一缕曙光,想要借着这个契机更上一步,甚至赢得皇上的青睐。
却是不想,他本以为高拱之名已经是名冠天下,但到了这个扬州之地,却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这让他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高拱啊!这人可厉害了,未来的帝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