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这里的凉意令人浑身毛孔舒坦。 尽管外面的天气异常闷热,但这房间显得十分凉爽,在各个角落都放置着大块的冰块,致使气温骤然下降。 体型肥胖的隆庆对热度无疑更加敏感,哪怕置身于这个舒爽的房间中,亦是要时不时吃冰镇的莲子羹解暑。 身旁站着两名漂亮的年轻宫女,正替隆庆轻轻地摇晃着扇子,认真地为着这位九五之尊驱走他身上的热气。 隆庆身处这个凉爽的房间中,随着一碗冰镇的莲子羹下肚,整个人显得十分的舒服。在向滕祥再索要一碗莲子羹的同时,亦是轻轻地摆了摆手,让这两名宫女退下去。 两名宫女心里自然希望在这里伺候隆庆,只是看到隆庆挥手的胖手,眼睛亦是闪过一抹无奈,便是拿着扇子轻步朝着外面走去。 在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当即传进来知了嘈杂的叫声,彰显着外面的天气仍旧闷热,而阳光还在烘烤着大地。 隆庆的胃口很好,接过滕祥递来的碗,又是继续品尝着冰镇的莲子羹。在享受着如今美好生活的同时,亦是不明白自己早些年在裕王府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个时候的夏天别说是冰块,哪怕是吃上冰镇的食物都是一份奢侈,根本不晓得夏天亦能过得如此舒服。 当然,他现在的生活乐趣远远不止于此。 自从搬入皇宫以来,让他感受最深的并不是日子变好了,亦不是自己的权势变大了,而是他宛如发现了一个新世界般。 虽然在裕王府不乏女人,不说那位国色天香的皇后,李妃的长相和身姿亦不算差,还有众多年轻的宫女,但凡事都需要一个比较。 这皇宫里面的宫女让他刷新对漂亮女人的认知,这里的宫女显得婀娜多姿、面容妖娆,还特别懂得如何取悦自己。 虽然皇后依旧出众,但始终冷得宛如一块寒冰,而李妃在裕王府算是鹤立鸡群,但到皇宫亦不过是中上之姿,至于裕王府那帮宫女已经是不堪入目了。 他原本对这个已然变得陌生的皇宫感到不适应,但在游览御花园美景的时候,结果见到穿梭其中青春貌美的那帮宫娥,看到那身姿绰绰,这里不是仙境又是何处? 他彻底被这后宫的女人所沦陷了,只希望能够天天过着神仙似的生活,时常在后宫某个房间里风流快乐。 正是如此,他将政务通通丢给内阁,每日都在后宫畅饮,让宫中善舞的宫娥跳舞助兴,夜间则寻一称心的美人同床共枕。 只是他终究还是无法活得真正的自由自在,倒不是操心天下百姓,亦不是受扰于内忧外患,而是受制于宫廷的开支用度。 不说他吃喝拉撒需要大笔的银两,身后女人同样需要冰块和美食,更需要那些令女人迷醉的珠宝。 只是奈何,宫廷用度早已经被他挥霍一空,接下来很难继续这种奢靡的生活,更是没有珠宝赐给卖力侍候自己的女人。 虽然他不进行赏赐亦没什么,但他还是希望看到这些受到自己临幸的女人高兴的模样,更是希望她们每晚都卖力地讨好自己,而不是一个别人口中的白嫖。 原本他这位皇帝已经亲自开口向户部尚书马森索要三十万两,但奈何那个老顽固不仅不肯讨好自己,反而将事情捅了出来,致使那帮清官纷纷上疏劝谏自己。 不过好在,徐阶和自己的老师张居正还是支持自己,愿意为自己所需要的三十万两而出谋划策。 “皇上,还要再吃一碗吗?”滕祥一直在旁边伺候,却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隆庆已经连吃了三碗,显得心满意足地吐了一口气,正要表态的时候,一个公公进来汇报说林晧然前来求见。 咦? 滕祥得知是林晧然求见,脸上当即浮起一个凝重之色。 徐阶和张居正还会过来拍拍马屁和扯扯皮,但林晧然毅然是最务实的阁臣,每次过来都是跟隆庆商谈国事。 正是如此,林晧然此次过来定然是为国事而来。 “宣!”隆庆得知是那位一呼百应的林阁老,心里亦是生起几分忌惮,当即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便是匆匆走向那张堆满奏疏的公案。 随着隆庆端正地坐在公案前,毅然变成一个勤勉的皇帝形象。 “臣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穿蟒袍的林晧然跟随小太监进来后,对着端坐公案前的隆庆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隆庆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先是微微尴尬地让林晧然平身,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地温和道:“林阁老,不知因何事求见?” “臣刚从张阁老处听闻,徐阁老有意向百姓加征税赋以解宫廷用度之困,臣即刻心急如焚,特来询问皇上的意见!”林晧然的脸上露出恰到其分的悲切之色,抬头望着隆庆说明来意道。 咳! 滕祥听到这番话,却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隆庆亦是想起早前跟徐阶的对话,便是清清嗓子打官腔地道:“朕……朕会听取诸位大臣集议的结果,不会妄下论断!” “自皇上登基以来,朝廷取消了加征加派,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今天下流民渐少,百姓亦不再困顿而卖儿卖女,但病除当以三年为期,还请皇上勿生加征加派之心,做万民敬仰的君主!”林晧然亦是看出了猫腻,但还是显得言真意切地劝导道。 隆庆听到这番话,顿时感受自己跟圣主明君已经不远,恨不得即刻表态自己不加税,要做一个世人称颂的圣主明君。 滕祥见状,不由得又是轻轻地咳嗽一声。 隆庆当即回过神来,便是抛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话术道:“林阁老,朕亦知晓加征加派并非良策,只是现在财政是形势所迫!若是林阁老能拿出良策,此事自然不会存在争论,朝廷亦可以不进行加税!” 滕祥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有几分得意地扭头望向林晧然,已然成功地将这个麻烦事踢到了林晧然的脚下。 “皇上,臣以为生财不外乎开源节流,而今加征加派不宜实行,可从节流着手!”林晧然面对着这个麻烦事,毅然变成一位理财专家般地分析道。 滕祥听到林晧然是要“节流”,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隆庆的眉头亦是微微蹙起,却是希望是“开源”,但还是温和地询问道:“林阁老,那该如何节流呢?” “臣以为可再度削减宗藩禄米!今宗藩禄米每年达四百万石之巨,只需省下一成,便可给朝廷节省近三十万两的开支!若是皇上同意削减宗藩禄米,那么皇上调拨之事即可迎刃而解!”林晧然早已经有了定论,当即便是抛出方案道。 隆庆听到林晧然竟然是削减宗藩禄米,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疼。 虽然他很渴望能从户部那里得到三十万两,但却是不愿意捅宗藩这个马蜂窝,更是不愿意被宗人骂自己是白眼狼。 倒不是他跟宗人的感情多深,而是他担心将来无法向大祖交代,亦怕这个事情会捅出另一个“燕王”。 正是如此,他的心里并不希望触碰宗人的利益,更希望林晧然能拿出不损害任何人利益的好方案。 “皇上,不知奴婢能不能插上一句?”滕祥看到隆庆为难的模样,却是忍不住站出来想要替隆庆解围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发现隆庆已然是开始纵容宦官,而滕祥竟然敢于公然参与政事的讨论。 “你说!”隆庆似乎并不觉得滕祥有何不妥,当即便是轻轻点头道。 滕祥在得到隆庆的同意后,当即转头望向林晧然道:“林阁老,你这个法子好是好,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纵使皇上现在同意削减宗藩禄米,那么亦要待到明年方能执行,皇上所需的三十万两又从何而来呢?” 隆庆听到这个分析,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敢情削减宗藩禄米的事情不可为,当即欣喜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若是皇上同意削减宗藩禄米的话,那么臣愿替皇上促成此事!由户部的名义向京城的勋贵和富商暂借三十万两,约定明年初从削减的宗藩禄米扣除,臣保证三日内便将这笔银子交到皇上手里!”林晧然当即便主动揽下这个活,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在正统的思想中,“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天下的东西都属于皇家的,甚至百姓手里的财富亦是属于皇家的。 虽然在乱世中,很多领主都向各地的豪绅大族借钱借粮借人,但这终究是大明的太平时期,更多时候都是通过加税来解决问题。 像嘉靖朝时期的大兴土木工程和抗倭等开支,都是通过加税来填补,却是从来都没有朝廷向富户借钱一说。 当然,很多勋贵和富户都是精明之人,这哭穷都来不及,哪可能会像倒霉的严世蕃那般“朝廷无如我富”。 隆庆听到林晧然三日内便能让三十万两进入内库,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但还是有所顾忌地说道:“借?” 林晧然看到隆庆的这个反应,顿时显得自己此次似乎是操之过急了,隆庆对三十万两已然没有想象中那般渴望。 “皇上,林阁老此计甚妙!现在既能解皇上的燃眉之急,又无须向百姓加征税赋,此策可谓是两全其美!”滕祥的眼睛当即一片雪亮,显得欣喜地赞同道。 隆庆对这个方案仍旧是顾虑重重,特别他对林晧然能否向勋贵和富户借得这么多银子表示怀疑,只是突然发现滕祥冲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他知道滕祥的鬼主意很多,像上次保下满美人便是滕祥的功劳,当即便是从善如流地道:“既然如此,便有劳林阁老了!” “臣遵旨,臣告退!”林晧然注意到滕祥的小动作,但却没有点破地拱手,同时亦是直接告辞道。 看到林晧然离开,隆庆忍不住询问道:“滕祥,若是他真弄来三十万两,削减宗藩禄米一事又当如何是好?” “皇上,你且将银子先行收下,这削减宗藩禄米的提案必定无法通过!徐阁老那边不会同意,宗人更不会同意,而皇上像早前那般对礼部的方案挑一挑毛病,这个事情拖到后年都不会有结果!”滕祥面对着隆庆,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隆庆听到滕祥打这个主意,不由得蹙起眉头道:“若是如此的话,明年不能从宗藩禄米中扣出三十万两,那这笔银子当如何归还?” “皇上,若是其他人没有办法,但林阁老是大明最聪明之人,定然能够替皇上处理妥当!”滕祥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自信满满地说道。 隆庆虽然觉得自己不厚道,但想着即将到手的三十万,显得不厚道地笑了笑道:“呵呵……那朕就让林阁老白欢喜一场,到手让他再辛苦一番!” “皇上英明!”滕祥看到隆庆已然同意,当即便是恭维地道。 只是跟着隆庆相比,他的心里更是兴奋。不说他能从三十万两中捞上一笔,那个被世人称为大明第一聪明人的林阁老却是被自己耍了一把,着了自己的道还不自知。 经隆庆拍板,林阁老操作,这个事情无疑变得极为简单。 林晧然的做事效率很高,当晚便是找上了马森,让马森以户部的名义发行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国债。 国债的材料是油纸,面额统一为一百两一张,全部交由联合钱号发行。 为了顺利发行,全都是以九十两的价格成交。只要户部不违约,半年后便能赚取十两的价格,这无疑是很划算的买卖。 正是如此,定国公、英国公等勋贵一方面是卖林晧然面子,另一方面确实是有利可图,便是纷纷认购了国债,打算在国债中赚上一笔。 联合钱庄无疑又是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由于是以九十两的价格出售国债,却是直接亏损三万两,但它朝世界央行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