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久而久之,特别是福州之战,巡抚张学圣一战而亡,提督赵国祚被明贼生擒后,他才醒悟过来——恐怕,张天禄所言非虚。
再到后来,厄运就直接降临到他陈锦的头上了。
明贼急袭浙江,不但横扫千军,一举击溃了他的两万浙军主力,还在半月之内即杀至长江南岸,就连他陈锦本人,也丢盔弃甲,慌不择路地逃过江来,这才对这伙人的实力有了一个痛楚的认识。
本来,他陈锦兵败如山倒,朝廷势必会追究他丧师失地的罪责,极有可能难逃一死,满门抄斩都毫不奇怪。
幸好,他运气够好,此时正值其余各处也连吃败仗,朝廷钦命五省经略洪承畴全军后撤,退守江北重整旗鼓,如此一来,他这个没了地盘的浙闽总督才没有被过于追责。
苦苦求情又四下通融后,他居然被允准戴罪立功,混到了这个漕运总督兼两淮盐运使的差事,领着一众残兵败将,苦守在这个危险万分的产盐重地。
要是放在太平时节,甭说漕运总督,即便两淮盐运使这个差事,也是个大大的肥差。
可是陈锦知道,这么重要的肥缺,居然没有一个满人主子眼红,全都当做烫手的山芋往外推,原因不言自明——眼下的苏北,实在是个是非之地。
陈锦自然不敢因为危险而推辞,别说这个职位大小也算个总督,即便保住项上人头,已经是皇上天大的恩典了。
是以,他不但要干,还要硬着头皮尽量干好,争取为主子保住这块重要的产盐区。
然而,上任后,洪承畴的态度却让陈锦倍加腹诽的同时,天天惴惴不安。
本来,他这个漕运总督是应该节制凤阳、泸州、扬州、淮安四府,以及徐、和、滁三州全境的。
可是,坐拥十余万精锐铁骑的洪大人,不但占了他的大部分地盘,只给自己留了扬州和淮安等运河以东一线,更为过分的是,这么重要的产盐区,这个洪大人居然不发一兵一卒前来协防,只将一万余老弱病残的漕兵和河防水师营调拨给了他。
这样一来,即便加上自己收拢的数千溃兵,供他差遣的人也凑不够两万。
这可要了老命了!
一旦明贼来犯,靠这帮半兵半匪的家伙,怎么可能守得住两淮?
这帮散漫松懈,平时喝惯了民血的漕运老爷兵,能有甚么战斗力?
当然,他陈锦也不傻,朝廷之命不敢违拗,洪大人也得罪不起,手下人还是可以欺负欺负的——扬州他是不会去的,还是让那个二愣子提督马进宝去前面顶着吧。
是以,一番计较后,陈锦命马进宝率八千兵丁留驻扬州和通州沿江布防,而相对老成的总兵张天禄,则领着三千余较为精锐的“漕标”——陈锦自己的本标亲兵,留在了淮安府城,以保护他的总督衙门。
至少,一旦有甚么风吹草动,得有足够的兵力掩护他脱身吧?
不论逃往凤阳,还是直接过河,都需要时间,需要有人抵挡哪……
不过,话虽如此,哪怕只有一线胜机,他都得极力挣扎一番,认真备战的。
能否保住这块地盘,可是他这个漕运总督的最后机会了,本就是戴罪之身,即便为阖家老小的性命计,再也不敢只身而逃了。
现在他可知道了,对岸的那伙明贼绝非等闲之辈,如果他们果真渡江来犯,仅靠那数千老爷兵是断然不成的,少不得还要假以时日,在扬州等地“扫地为兵”,裹挟百姓,从速编练成军。
然而,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按照官场上下一贯的办事速度,这些新征召的兵丁,起码也得练上半年到一年的时间,绝不能少于半年。
为此,他多少额外做了些准备——命人在扬州速速督造红衣大炮,还新造了一批新式火铳。
这也是朝廷和洪承畴的意思。
这伙明贼的最大倚仗,不就是兵械精良么,咱也得来一番革新,敕令各地从速督造新式火器——其中有许多,都是按照兵书和各地文人、将领们进献给朝廷的图册新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