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呢?似乎没什么而后了。
那圣君只是因听不惯自己的言语,只淡漠的挥挥衣袖,甚至连让他都来不及看清面容,便被直接赶出了大殿。
那一刻,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午后斜斜照进大殿,落在那金丝滚龙袍上折射的反光。那光是那么的刺目,刺得他眼睛生疼,遍体生寒……..
从那时起,恍恍惚惚便如大梦一场,这一梦,如今想来,竟又是一个十年。
十年来,自己形单影孤,寄寓他乡。进不能报国建功,退无颜见家乡父老。三餐无以为继,身无片瓦遮身,如孤魂野鬼般,容颜枯槁。没人真正的倾听过自己,没人在意自己是否能在第二日醒来,如同一只苍凉的老狗,卑微的顶着种种嘲弄和讥诮,游离于生或死的明暗之中…….
这便是天子,这便是君,这便是自己向来崇之、敬之、礼之,并为之维护的士阶们,对自己的所为。
而萧天,这个或许只是贱役的人,他无权、无势、无钱,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的倾听,真诚的点评,他没给与自己任何财富和权位,却给了自己所有人原本都可轻易给予,但却吝于给予的尊重和理解。
他没因为自己的落魄而嘲弄,他没因为自己的恶名而讥诮,他甚至在发觉自己与一个低贱的歌姬往来时,只是坦然的告诉自己:唯大丈夫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徐长卿目光变幻不定,脸上神色也是如同鱼龙百变,在大喜大悲之后,在半醉半醒之间,在这一个初夏的晚上,在一句简短而低沉的反问之下,他忽然感觉自己犹如顿悟般觉醒来。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倘使当年二人见面,先要问一遍对方出身,那世间又何来“破琴断弦”之谊?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两眼渐渐发出光来,佝偻的脊背也渐渐不再弯曲,甚至那袭陈旧的白袍,也忽如圣衣般,随着那挺直的颈背散出熠熠的光芒。
嘴角绽开来微笑,反手握住萧天的手,这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一刻,他的笑容,犹如初升的阳光般璀璨。
便在这灿烂的微笑中,萧天的眼中,也终于冰雪消融,嘴角岩石般的曲线渐渐弯曲出柔和的弧度。
他知道,在这大宋时空,就在今天,在这一刻,他终于收获了来这陌生时空的第一份友谊,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谊!
小院中,望着两个相对把臂大笑的男子,众人都是一头的雾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完全搞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萧天伸手指指桌子,徐长卿欣然入座。
萧天回身坐下,提壶给二人满上,微笑道:“似乎还有人在等着。”
徐长卿撇撇嘴,举杯一饮而尽,不屑道:“俗人罢了,理他们作甚?”
萧天亦笑,又道:“还恨否?”
徐长卿微微一顿,面上掠过一丝怅然,半响轻叹,如同枯叶落于平静的水面,“各有各的定数,由她去吧。”
萧天不置可否的笑笑,轻轻摇头,喃喃道:“永远不要轻易下结论,有时候,你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实的。”
徐长卿目光凝了凝,眼中若有所思起来。
萧天便不再多言,只顾提壶而饮。
大凡称得上是戏或者剧的,总不外乎有几个要素。那便是要有主角、配角、反角,然后有一些龙套之类的。
再然后,剧情上演,下面则需要有观众。观众会在或*、或转折时鼓掌、喝彩,又或者扔出一片嘘声。
今晚的小院中,观众们显然很忠实的履行了他们的职责,但是作为台上的角儿们,忽然有一方罢演了。
这对于后世的观众们,或者会立即投以臭鸭蛋西红柿诸如此类的东西,来发泄他们的不满。但是对于这个时空的观众,显然素质还是相对比较高的。
又或者是他们终归没有一部什么如消费者权益的法典,去维护自己的利益,所以,在发现这个反常的情况后,经过短暂的愕然后,便只得再次恢复原始的状态,该打屁的打屁,该喝酒的喝酒。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观众,还是很可爱的。
但是对于另一方的角儿来说,这种感觉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任何一个人,当你发现自己吆喝了半天,到最后竟然只剩自己在唱独角戏,那实在是一种会让人抓狂的情绪。
这便如打架也好,对骂也好,总要有个对手才过瘾。不然,一个人在那伸腿撩胳膊的,又或者嘟嘟囔囔的,就多半是要被归为神经病之类的了。
吴宝山现在就有这种想要抓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