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愁肠,愁更甚。
暖儿见我许有心事,半天未曾言语,只管撒开了喝,遂担心的直起身,朝我弯了弯腰,不由分说的夺去我手中已被我饮了有大半的酒壶。
“仙姬,方才小天孙在这等了半晌,也不见你回来,又拗不过前来接驾的仙倌们,就随他们去了闲人庄。”暖儿一抹嫣笑,许是想要分散我在酒壶上的注意力,边说着,边偷摸着将酒壶藏到身后。
“哦?他去闲人庄干什么?”我懒懒散散地问道。
“自然是去修习道法,仙姬还不知道吗?自上次子南神君的葬礼时,小天孙贪玩跑了老远,害得宫人好找。天君为了治一治小天孙这顽劣的性子,就给他寻了个师父,这师父就是闲人庄的青霄神君。”暖儿一见她的吸引有所成效,我果然不再沾碰杯中的酒,眉眼间轻快的一弯,为我夹了几筷子菜。
青霄虽有战神之称,曾经叱咤风云,但只观眼下情形,他缺了条臂膀,功力必然大为折损,且他又忙着筹备与乐安那场人尽皆知的婚事,一旦为人夫,势必不会再有那么多充裕的时间教养弟子。天君睿智无双,临儿又是天族孙子辈中着重栽培的对象,怎么会在孩童启蒙的关键时刻选了青霄做师父?
世事机缘,撇开别的不说,青霄的仙法的确是这四海八荒中的屈指可数,临儿能跟着他,我总算能安心。
我淡淡应了声,垂眸一瞬,拈起了两根指头,正想拾起桌上的酒杯,却见酒水见底,又实在捞不到什么就近的酒壶,只好随机应变地拿起两根红玉筷子,夹了一口方才暖儿递来的菜。
“好吃吗?这些日子我可是苦练了厨艺呢。”暖儿轻轻磨搓着两掌,期待问道。
我轻轻点了点头,舌尖回味时,一抬头正撞见上尧君那两目柔软,如一叶细苇,荡着涟涟的万顷清波,驶进我的双眸中。
我一愣,口中的菜也再难品出什么甜咸滋味,仿佛一个不甚,就已经跌进那深丈水波中,感到身心晕眩,手劲一松,那两根筷子便砸入地上,一前一后两声入地脆响,忽的将我神思拉扯了回来。
我面有慌张,迅速低下头,垂了垂视线,心中杂乱,竟不敢再向方才那个方向望去。
暖儿直了身,两步移到我跟前,蹲下捡起了筷子,一望我,又转目飘过上尧君,似有所指道:“哦,这双筷子脏了,我去换双新的,一会就回来。”
说罢两根筷子一垂,偷偷摸摸地,自桌下将小玄点指了好几下,眉来又眼去的打了几次暗语,便踩着飞快的步子,瞪瞪瞪地跑远了。
小玄后来会意,便朝上尧君掬了个退礼,亦随着暖儿的方向追撵了过去。
清风翦翦,荷香沁人,我心中那一点两人独处的紧张不适也渐渐不足为意的消散了。
风拂面,几瓣莲花如隔岸的兰舟,轻轻飘飘的停泊于桌面上,头尾尖尖,渡着天边霞晕,瓣瓣胭色染。
花开花落,一样的身不由己,被人牵制,就如同我现在的处境,明明深陷囹圄,被人吊牵着鼻子走,直到最后时分,才幡然醒悟,晓得原是被蒙在鼓里。
对花有语,我顿生同情之心,遂伸出手,慢慢递到桌边,指尖纤细,刚触瓣上一点凉意,上尧君的声音便在身前轻轻地响起。
“能不走吗?”他说的小声,飘飘低地的,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害怕与难受,比之往日不容否决的定然语气,如今却是弱弱的乞求,甚至还夹杂着丝丝委屈。
我指尖一颤,悬空顿了半刻,旋即抽回手,掖在袖子中,双眼也不看他,只微微垂首望着瓷杯底那一层薄薄见底的青绿酒水,心境甚是平和,只淡淡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难处,我虽为仙,但却学不了有些神仙的无欲无求,豁达大度,凤衣的死,我绝不可能当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况且此事不仅关系到我的清白,更关系到凤衣的死因,我绝不可能让凶手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