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瞬瞠目结舌的静止,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上尧君,似乎对他的到来完全在意料之外。
难不成上尧君千里迢迢的跑来青丘一趟,顺便还被四海众仙们像看耍猴般的观摩一番,只为带着我来和忘忧讲几句话?
可我只是一个要报恩的卑微婢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别自作多情了。
毕竟上尧君已然有上万年来都未曾出席过这四海中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宴席,今日来的唐突,自然惊得一众仙家的面皮都无了人色。
一男一女高坐正位,男白发苍苍,一脸被岁月打磨的温谦睿智,女大气温婉,一神一笑间都是高贵优雅,两人身旁还各坐了几个满面喜色,说说笑笑的中年人,其中最是神采奕奕的那位便是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忘忧的父亲,忘辞上神,那两位就该是青丘的狐帝与帝后。
狐帝老爷子双眸一眯,神情自若,看到上尧君时半分惊讶也无,想必是先前得了青丘小厮的通风报信。帝后十分小心的搀扶着他站起身,他身旁的那些个儿女亦随他站起身。
“上尧君能抽时间来我寒舍,果然是蓬荜生辉。”一拨人一窝蜂的尽数涌来,声声问候,不断行礼。
上尧君面上依旧神情淡淡,中规中矩的扯出一丝笑,看不出多欢喜,也看不出有什么厌恶,微微一颔首,笑容淡淡却疏离,“本君只是恰巧路过此地,正想起前几日接来的青丘婚帖,特来恭贺。”
狐帝老爷子爽朗朗的一笑,满面春风繁花,精神抖擞,抚着白白长胡须点了几点头,“上尧君想必一路劳累,请去偏殿先歇息,待忘忧从凤宫里接了新娘子回来,拜堂时定好好敬神君一杯酒。”
上尧君颔首同意。
“来人,好生将上尧君请去偏殿歇息。”狐帝一扬手,唤来一位仙厮,便引着上尧君去了偏殿。
金儿与美人儿亦跟了去,我跟了半路,一想在偏殿内干坐着更是自讨没趣,还不如自个儿找点乐子寻,两眼一瞅,见无人注意,一猫身便溜了出去。
转来转去复又转到了喜殿内,吉时将近,可迟迟还未传来喜轿的消息,殿内所坐宾客已稍有躁动,只能三五人没话找话的聊着闲天。
我等的也没趣,眼风一飘,恰瞄到重重人影后的方桌上正摆了一盘葵花籽,一时心痒难耐,怀念起在人间嗑瓜子看戏的闲散日子,便自人群中轻轻的挤过去,半蹲下身,扬起一只手胡乱摸索到桌上的盘子,抓了一大把揣在手中,席坐在地上无聊嗑了一阵,复准备再伸出手抓一把,手刚沿到桌檐上,便触到一寸温热。
这是个什么东西?瓜子也成精了,怎么也有了体温?
我满面疑问,复又伸出两根手指试探性的再向上移了几移,又轻轻捅了捅,还挺有弹力。我慢慢垫了垫身子,趴在桌子上向外望,两眼一过桌线,映目便是一双满是温和,又满是愁苦的眸子。
我全身一滞,心中似有种无形的情感正在慢慢攀爬,渐扰得我心神紊乱,只低低吟了句,“青霄。”
忽地我十分慌张的弹回尚覆在他手掌上的指头,猛然一退,竟一屁股十分狼狈的坐在了地上。
众人闻声皆凝目于我,渐而指指点点,声音不断。
我慌张的爬起身,甚至连再稍微抬起一点点头的勇气都没有,不是因为害怕面对众人的口舌指点,只是因为害怕再想起那一段两万年的旧梦,满脑也懵懵,提起步子便发疯似的冲出门去。
越跑越快,仿佛这样就能超过现实与梦境之间隔着的那道长长的河,直到僻静处,才缓缓停了脚下的步子。
我静静望着面前那一池碧绿出神,也不知脑子中究竟出的是哪门子神。
以前我以为我爱青霄,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所以我对他避而远之,只是因为我看不得他与别的女人情深似海。现在我终于明白青霄只是我的一种习惯,一种延续了两万多年的习惯,我误以为这种习惯就是爱,可惜习惯能改掉,爱却改不掉。现在我仍旧不想见他,只是因为羞愧,羞愧于自己的自私占有,差点断送了他与乐安的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