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仁宫内,南泽正负手背立,显然是已经等了我一阵。即便是回到了皇宫里,他还是喜欢着那一袭似月华皎白的长袍,衣袂盛放间,丝毫不见皇家的雍华之气,竟出尘的不似俗人,让我不由得想起曾经天宫里那一处行云般恣意的身影。
我拱手朝他行了个小礼,他颔首应答,眼风一扫,四周侍奉的宫女太监们皆很识眼色的弓身掩门而退。
按照姻缘簿上写的那样,今年南泽从蜀山学成归来时,正是在回都城的路上偶遇被南澈玩弄后已经垂死的嫣然,可我私下里找了许久,竟找不到任何一点有关嫣然的消息,仿佛她就活生生的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道姑,既然是你献给本王的解药,想必你一定对瘟疫之事十分了解,昨日本王捉来了导致此次瘟疫的罪魁祸首,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道姑,道姑?......”
我恍然回过神,歉意一笑,正对上那几闪试探的深究眸光,看向我时不再似当年天宫里的无暇剔透,却尽是在夹缝求生间的十几年里磨出的步步推算,缜密心思。
我低头抑抑应了声,他也没再多问,手里举起一只燃起的火把,便大步一迈为我引路。
书房的暗格里,是一条漆黑如夜的长长窄道,仿佛一眼看不到边际。火把明暗晃动间,像是黑夜里开开落落的烟火,将他的背影晃得迷离不清,也将我的眼睛晃得涟漪皱起。
我忽然间很害怕,害怕那个在天宫里日日与我逗笑玩闹的神君再也回不来,成为永远的曾经。
他忽然间毫无征兆的回过头,看见眼眶泛红的我有些愕然,一瞬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过分冷静沉着,竟豪无厘头的问道:“你害怕黑夜吗?”
我一愣,只定定望着他。
他映在火把间的半张脸轮廓清明,像是沉在湖心的一轮月亮,润莹凝脂,泛着淡淡的血晕清辉。我却无比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上慢慢爬上了一抹失落,点在眼角眉梢,都是岁月的沧桑痕迹。
南泽落寞一笑,悠悠道:“真希望有那么一天世间会没有黑夜。”明明是在狭窄的暗道,他的语调却显得无比空旷轻飘,仿佛从哪座山头边传来,竟有些被遗弃的孤立无助。
一出暗道,视野立马变的十分明亮宽敞,路的尽头是一处青石砌的圆形下室,结着灯花的红灯笼亮堂堂挂了一周。
他走上前,将手中的火把放在一旁的石桌边,仰目看了一眼正中央被白绫覆着不知是何物的方形物件,手指一挑,白绫落地,就看到那是一个约摸有一人高的五彩琉璃缸。
缸内的水呈深色海蓝,没有风,却泛着吹皱的清波,扑面而来一阵阵专属于海的腥咸。女子半人半鱼,正在缸内静谧的安睡,长长的乌发在水中摇曳,如被撑开的水藻,水底婷婷绽放的珊瑚花托起她金蓝色的鱼身,层层叠起的鳞片间缀着点点金珠,在水中折出璀璨的流光。
水中的人鱼,正是乐安。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急问道:“你是从哪捉来的这只人鱼?”
他长眸一挑,再看我时就多些戒备,旋即玉指漫不经心的敲了几下琉璃层,反问道:“怎么,看来你和她认识?”
我渐渐稳下心内的波澜,平静的答道:“不认识,只是生平第一次看到人鱼,有些激动罢了。”
他淡淡嗯一声,道:“本王已经证实过了,这只人鱼身上流着的蓝色毒血正是此次导致瘟疫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