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七唇角微微翘起,执起茶杯,抿了几口茶水去除口中的余味。她没有机会询问安宁关于禅通纪元事,于是安静的继续看书,翠儿起身将杜七面前的茶水换了一壶后,给了安宁一个眼神。 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杜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宁,你和小玉儿可得好好相处。” 安宁回过头,有些不明白杜七的意思:“姑娘,我和她的关系还可以啊。” 虽然白玉盘总是和花瞳在一起沾染了妖气,不过她也不至于和她闹矛盾。 两个人一起洗过澡呢。 白玉盘不是小孩子的性子,她更不是。 “我只是提醒你,关系好……那最好。”杜七嗯了一声,旋即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法华经。 龙女八岁成佛……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站在姑娘的角度,和尚们做的是过分了,这一次她选择站在小玉儿这边。 杜七想着,扭过脸去,掩饰自己的内疚。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舍不得寸心,才导致她没有彻底洗的干净,小玉儿不是小玉儿,寸心也不是寸心。 寸心尚且如此,那以后的十娘呢,她会不会带着所有的记忆出生? 这都是杜七不敢想的事儿。 “七姑娘……”安宁觉得杜七很奇怪,却想不太明白,只能和翠儿离开了这个小厅,朝着浴室而去。 “翠儿姐,咱们也是要洗洗吗?”安宁说道。 “嗯,刚从外头回来,暖暖身子也好。”翠儿点头。 “翠儿姐,换洗的衣裳呢?”安宁问。 “你这丫头不知道,石姐姐和姑娘会拿一些衣裳在七姨这儿备着,至于说你……”翠儿瞧着安宁的双马尾,觉得可爱的同时,伸手拽了一下,看着安宁的脑袋微微晃动,翠儿才笑着说道:“你就穿七姨这儿给其他小丫头买的衣裳好了,放心……也没有人穿过,都是新衣裳。” “嗯。” 安宁牵着翠儿的手走了两步,忽然抬头说道:“那妆……呢。” 她虽然因为自己这幅幼稚的模样不自在,可翠儿很喜欢,姑娘们见了也都在笑……便一直忍到现在。 “你这和七姑娘比起来,可不算什么妆,洗了就洗了。”翠儿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安宁进入浴室玄关,此时因为白玉盘和明灯已经使用过的缘故,火盆渲染之下,屋内十分的暖和。 翠儿解开束腰,说道:“你的妆散了也就散了,正巧……我瞧你这丫头也不是很喜欢。” “听姐姐的。。”安宁学着翠儿的模样解开束腰,低下头,脸上有些许红晕。 翠儿姐在为了她考虑……她很高兴。 这边,翠儿褪下了外衣,白色的内衬映在了镜子里,她瞧着安宁逐渐发红的面容,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会心一笑,说道:“安宁,七姑娘也是这个意思。” 安宁眨眨眼,小声道:“翠儿姐,我没有听的太明白。” “傻丫头。”翠儿捏了捏安宁的脸,旋即说道:“姑娘就是怕你不自在,所以才让咱们过来洗洗……姑娘这点小心思都看不明白,将来怎么做姑娘的侍女。” 安宁想着杜七平静的面容,拍了拍自己的脸,轻声道:“翠儿姐,我也不是姑娘的侍女。” “……啊,你整日跟着我,我给忘了。”翠儿清了清嗓子,她这是平日里管教明灯管教出来习惯了……安宁说的是,她是姑娘的朋友,可不是侍女。 也就是安宁总是缠着她,这感觉说不上坏,可总让翠儿想起以前的自己,那时候……她也是像安宁这般缠着自己的姐姐。 “对了,姑娘特意提起小玉儿,你和她关系不好?”翠儿眯着眼睛。 “没有啊,我也正奇怪呢。”安宁解释道。 …… …… 浴室很大,热气朦胧间,明灯耳边是水声伴随着嗤嗤的声响,汤池中,牡丹花瓣和海棠花浮在水面上。 白玉盘坐在池边,动作轻柔的在小姑娘头顶抓弄着,手法熟练、力度适中。 明灯感受着白玉盘的手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小脸喜容可掬,头顶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被水汽浸湿,轻轻颤动着。 她的模样和外面那只狸花猫高度统一。 明灯在进入春风城之前就没有和姐姐一起泡过澡,心脏不好的明灯在城南的竹林里苟延残喘,只能靠着白玉盘给她擦身子……有时候天冷了,白玉盘甚至几个月都不敢给她洗一次,生怕染了风寒。 白玉盘倒扣木盆坐下,捧起明灯柔软的长发,抹上发膏后认真的搓洗。 妹妹的身子很瘦弱,也很干净,可是白玉盘仍旧洗的十分仔细。 明灯感受着白玉盘手上些许暗黄色的茧子,忽然伸手抱住白玉盘。 她好喜欢月姐。 “瞧你的傻样。”白玉盘叹气一声,,明明她的年龄也不大,可是却稚气褪尽,尤其是在明灯的面前,比杜七、安宁等人都要成熟的多。 “姐姐好看。”明灯笑着。 “行吧。”白玉盘摇摇头,眼神迷离了几分。 这样的对话在记忆中也出现过,不过那时候……她是为了妹妹而躲避人类、残喘的苦涩,现在则是真正温暖。 “你也很好看。”白玉盘说道。 “真的?” “真的。”白玉盘点头,其实……她一直认为自己妹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 明灯喜欢笑,笑的也很好看,尽管一日三餐只能吃笋干,她的笑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质。 多少个日夜,她都是靠着天真而纯真的浅笑坚持下来的。 “就像……梦一样。”白玉盘眼神迷离了一瞬,随后回了神,心道有了好生活,总是这般想着从前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转过身,我给你搓背。”白玉盘将明灯推过去,同时说道:“你这丫头……来了春风城之后变了好多。” “月姐倒是没有怎么变。”明灯眨眨眼,头上耳朵微微颤动。 白玉盘心道明灯从来到春风城就傻兮兮的,一点也不似以往病榻上的文静和聪颖,以前的妹妹……兴许比她还要成熟,姐妹俩究竟是谁依靠着谁活下去,其实还真的不好说。 曾经懂事的妹妹现在就好像一个十岁出头的傻孩子,满脑子除了自己就是七姑娘,那般无忧无虑的模样虽然白玉盘也很喜欢,可总归不甚自在。 要知道明灯从有记忆开始每天想要做的都是活下去,因为是半妖,要面对的恐怖太多了……她不知道多少次差点死在了人族的手里,这样的丫头……绝对不该是这幅傻白甜的模样。 白玉盘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妹妹本来就是个孩子,以前只是没有办法,如今有了翠儿和杜七疼爱,活成想要活成的样子,一点也不奇怪。 “哗……” 些许热水从明灯背上划过,明灯沉默了一小会儿,问道:“月姐觉得我这样不好” 她其实并不喜欢笑,因为她很瘦,笑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可是月姐喜欢,所以她经常笑。 现在的模样……自然也是因为杜七喜欢,当然,明灯若是什么都不去想,她也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并没有去装模作样,毕竟面对杜七,每个人都是自己最原本的姿态。 “我可没说不好。”白玉盘捏了捏明灯的耳朵说道:“毕竟,七姑娘身边也需要你这样的傻丫头给姑娘逗着玩。” “小姐才不会逗我呢……大概。”明灯低下头,看着自己锁骨处的一朵莲花,随着她修为逐渐提升,这莲花从一开始的纹身变成了这般缓缓旋转、散发着光华的玄奇模样。 “月姐,我的天赋好像很不错。”明灯眯着眼睛。 “嗯,公子也这么说。”白玉盘从伸手捧着明灯的脸,旋即一只手落在明灯的肩头,感受着莲花印记带来的温暖,她不解说道:“是因为狸花的血脉才有的东西?真奇怪……看着,倒是有些像是我摘回去的那朵并蒂莲。” “月姐也这么想?”明灯回过头,小声说道:“我第一次见……就觉得像那莲花,姐,我明明是一只狸花,怎么会这样。” “又不是坏事。”白玉盘说道。 “比小姐天赋好……就是坏事。”明灯认真的说道。 她天生开源,百脉俱通,旁人还在用下丹田修炼,她却已经开辟了识海,在没有认真修炼的情况下,明灯自己的灵气每天都在稳步增加,尤其是今天……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她现在都不敢大口呼吸,不然……兴许随时可能突破到明心境。 她是这样,可小姐…… 距离开源境都还差临门一脚,这让她怎么能高兴起来。 “比姑娘天赋好就是坏事?这是什么说法。”白玉盘撕扯着明灯的脸,嗔道:“姑娘觉得你修炼的快是好事,你怎么敢认为是坏事?你就是这样做侍女的?” “……”明灯语气一顿,神色软弱了下来:“我不是要和小姐对着来。” “好了,公子说过,修为越高就越好,安下去修炼。”白玉盘说道:“公子最近也有在教我最简单的吐纳法,一个小周天之后还是很舒服的。” 明灯点头,白景天教她的月姐修炼,果然是个好人。 白玉盘抄起热水,一只手压下了明灯的耳朵,将水从明灯的头上倒下去,眼看着泡沫流下,她抓弄着明灯耳朵底部的缝隙,弄得明灯发痒的同时问道:“修炼……就没有什么是让你喜欢的?” “有。”明灯一边发笑一边娇声道:“修炼的时候……总是能想起小姐。” “想起七姑娘?这算什么。”白玉盘不甚明白,虽然明灯本就是狸花猫,嗅觉好不奇怪,可灵气哪有什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 明灯深吸一口气,她其实也不太理解,可是……每天修炼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吃进身体里的灵气每一丝都蕴含着小姐的气味。 甚至,有时候若是小姐来叫她一起修炼,明灯会有一种自己从小姐丹田里偷灵气吃的错觉……所以修炼对她来说真是既幸福又痛苦的事情。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小姐的天赋比她好就行了。 她宁愿自己只是普通人的天赋。 这就是明灯的没出息,也是她最大的出息。 “好了,还是要努力修炼,就当……为了保护姑娘了。”白玉盘提醒明灯:“你这丫头虽然是一只猫儿,可也不能总是做那摸鱼的事儿。” “谁浑水摸鱼了。”明灯下意识反驳,又补充道:“不只是小姐,还有……月姐你。” “保护我?好好好。”白玉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对了,我现在叫白玉盘……你差不多也可以别唤我月姐了。” “不行。”明灯急了:“月姐就是月姐……” 赋月为灯这四个字可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她虽然不识字,可唯独这四个字和可以完完全全、工工整整的写出来。 “怎么还红眼了,你又不是公子的赤瞳,好了……我也是开玩笑。”白玉盘抿嘴,将明灯抱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脸,嗅着妹妹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后,垂下眼帘,小声说道:“我最近总是会做梦。” 明灯敏锐的察觉到了姐姐的不安,她乖巧的一动也不懂,问道:“姐姐,什么梦。”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白玉盘眼神浑浊了几分,她最近总是想起一个叫做“寸心”的人。 不。 不是想起,是有人在叫她,相对的……还有一个虚无的声音在唤她“阿姊”。 那声音不是明灯,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她常常会被吓醒,这些日子也就是花瞳缠在她的脖子上,她才能睡得着。 自己这是怎么了。 寸心是谁。 她不明白。 白玉盘就和花瞳头上逐渐长出角一样,她身上出现了些许的变化……最简单的,她帮着收拾公子的房间时候又见到一张求姻缘的木牌,当时就出现了一股子发自内心的厌恶和仇恨。 那情绪很可怕,不是她该有的。 她不是厌恶公子,也不是厌恶公子的姻缘,想了一晚上……白玉盘觉得自己只是单纯厌恶和佛门相关的东西。 她又不认识和尚,为什么会不喜欢大佛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