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有两天了,大伙一合计,还是快来找你们。就打发我来了。”
郑庆义大喊一声:“爷爷,你咋没等我发财呢?”
郑庆和:“二哥,已经这样了,你说咋办吧。”
郑庆义说:“有啥说的,天大的事也得撂下,咱仨儿这就去合林子张家烧锅!”
郑庆义三人跟王贵赶到合林子时天已蒙蒙亮了。村口遇到一个人,只见那个人高喊:“郑老寒,你可来了。”
郑庆义看到这人马上说:“胡勒根,蒙哥一向可好?”
胡勒根:“好好,我带你先见爷爷吧。”
他们进入一个小院,有两间破茅草屋。院内已搭起灵棚,一口寿材静静地放在那。几个乡亲们正忙活着,见郑庆义来了,就起身打招呼,并引郑庆义进入屋内。爷爷身上蒙着白布。郑庆义进屋就跪拜在爷爷的遗体前高喊:“爷爷!”失声痛哭起来。在众人劝说下止住哭声,含着泪水给爷爷磕了三个响头。郑庆和、郑庆恭也随着郑庆义一起磕头。
王贵和胡勒根扶起郑庆义哥仨说:“爷爷七十多岁了,也是高寿,别太难过了,商量商量咋发送他老人家吧。”
郑庆义流着泪说:“爷爷留下什么话没有?”
王贵说:“爷爷让我跟你说:‘这辈子他没出息着,希望你为赵家光宗耀祖,爷爷就心安了。’对了——”说着掀起褥子,拿出一个布包递给赵正义说:“这是爷爷留给你的五百元钱。他让我跟你说这钱留着你做买卖时用。还有,寿材是爷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
郑庆义泪水哗地又淌了下来。他掀开蒙在爷爷脸上的白布,只见满脸褶皱的爷爷张着嘴,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嘱咐郑庆义。他扑向爷爷的身上哭喊着:“爷爷,爷爷,我有自己的铺子了,本想过年时把您接过去,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爷爷,我对不起你,没能早来接你呀。”
郑庆义不由得唱了起皮影来:“本村有座大宅舍,陈乡宦家远近传扬。吾本是陈宰相的大公子,作过将军在朝堂。只因一件挂扬事,弃了功名转故乡。……”
爷爷的去世使郑庆义心如刀绞,想起爷爷的音容笑貌,不由的想起刚来关东见爷爷的情景。
一九0五年刚开春,郑庆义双脚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背着母亲准备的行装,兜里揣着父亲从亲戚家借来的五块银元,沿着前人上关东的路,和儿时的三个小伙伴踏上了征程。
此时他们不知道前方正在进行的战争,也不知道这一去前途如何。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尽快赶到关东,尽快出息发财。四人淌过汀流河时,郑庆义不仅想起儿时常在此玩耍,现在就要离开它了,童年过去了,再不能来这清清的小河里无忧无虑玩耍了。
再往前就是郑庆义出生前的几年才改道的大河——滦河,发源于大马群山,这是家乡最大最有名的一条河,在乐亭境内流经五十余公里。当年这条河故道是从汀流河向南,经边流河、马头营从大清河入海。不料光绪九年一场大暴雨,使滦河从汀流河镇东的徐家店转向东南经陈家埝、大黑坨直到老米沟渲泻入海。滦河的改道,使多少人流离失所,不得不奔向关东。
面对横在郑庆义几个人面前的滦河,四人在河边卷起裤腿,趟水过河,当地老百姓都称它为:“糖帮沙底浪荡河,想从那过从那过”。过了河,四人一路戏闹着、说笑着来到了昌黎。此时从昌黎到山海关已有铁路通车,他们可舍不得花那点钱。于是沿着铁路线向山海关进发。一路上的劳累,使他们没有心思观赏沿途风景,也没了打闹的兴致,只一个门心思往前走。四月,他们终于看到山海关了,过了山海关就是关东。关东的神密顿时激起四人混身的力气,脚步加快了。山海关是明朝大将徐达督建的,因其关绮山连海故得其名。当初建立山海关时,是为了防止关东游牧民族侵扰。没想到几百年后,这座雄伟的山海关成了上关东标志性的建筑。四人来到山海关前十分兴奋,再往前一步就踏上关东的土地上,那是他们向往的地方,可以实现梦想的地方。
出了山海关,多路上关东的人汇到一条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山东的、有河北的。在关东的古驿道上,经常可见三三两两急走的人。背包的、推车的,携家带口,背包罗伞。在这人流中,有四个年青人正甩天大步朝着奉天的方向疾疾地走着。其中一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四方形的脸上带着几分稚气。他就是郑庆义,洗得泛白的小布褂子,早已被汗水浸透了,一条粗黑粗黑的大辫子,盘在脖子上,辫稍垂在胸前,稍尾系着的红布条,已经褪了色。一路上尘土飞扬,扑满了青布单裤。两片绷在鞋面上的白布片,随着急促的脚步一张一合的。他们出山海关,走在古驿道上,经过南新寨、来州、石家庄等十六、七个古驿站,到达了兔儿涡。四人又走了一个多月,行程六百七十里。关东已进入初夏,绿油油的庄稼已盖满了大地。
四人累得够呛,令他们发愁的是很少能填饱肚子。头一次出远门的他们,不知道省着点。当郑庆义只剩下一块银元了,傻眼了。别人早已花光。不知道前方还有多远。他们只好一路走,一路讨饭。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停下来做几天短工。
兔儿涡古驿站虽然不用了,可这还有几户人家。四人来到一家看上去很殷实的人家,来讨口饭吃。这家主人是个热心肠,忙招呼他们几个进屋坐下来歇息。擓了几瓢水让他们喝。接着就问:“哎呀,听口音你们是河北人?”
四人答到:“是乐亭人。”
主人:“俺是祖辈是山东人,到我这儿是第四代了。种了百十晌地。”
主人把瓢送回水缸里,回来后又问:“你们几个有地场去吗?”
“有!”郑庆义肯定地答到:“我爷爷在怀德合林子!”
主人:“你们几个小孩也够胆大的了。”
郑庆义在四个中最大,也只有十六岁。
主人:“道上没听说这儿正打仗呢?”
郑庆义说:“听到是听了,不知道在哪,谁打谁。”
主人:“可别在往前走了,顺这条破驿道再往前就是奉天。那儿老毛子正和小鼻子干呢。正北一百多里地有个叫新民的地场,已被小鼻子军队给占了。这帮人可没人性,见人就杀,还是躲着点好。”
郑庆义不解地问:“小鼻子是啥人?老毛子是啥人?”
主人:“杀人不眨眼的外国人!反正没好人,说话嘀了嘟噜,听不明白。”
郑庆义:“咱国家不有军队吗?咋不把他们赶出去。”
主人:“哈、哈,傻孩子要是能赶出去,他们还能进到这儿吗。”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咱国家肯定是打不过人家,要是能打过干吗,哪能让他们在这儿打!”“他们在咱这打啥仗?又不是他们的国家。”
说着说着就四人犯了嘀咕:“打仗杀人,多危险。”“咱别往前走了。”
可郑庆义直意要前行。主人说:“我看你们先在我这住几天再说,到合林子差不多上千里路,走不走也不差这几天。他们也不能总打仗,等不打了你们再走也不迟。”
哥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吱声。
主人又说:“我这常留路过的人,干点另活铲铲地什么的。你们也不白在这呆,咋样行不行?”
郑庆义一听说,心想这最好,歇几天养养精神,吃几天饱饭再走更好。和哥几个一商议就对主人说:“老伯,那太谢谢您了,庄家活我们都能干。”
主人:“这就对了,我看你们几个都是本当的孩子。走!这就去给你们挪滕个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