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太子就问你们一句,你们就怎么知道开海就一定会祸乱江南,就一定会让百姓遭殃?难道,你们都是未卜先知,都是神仙么?若是开海,能为了大明带来无数的好处,那又当如何?”
朱厚照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在诸位朝臣胸口,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朝臣们哑口无言。开海到底会怎么样,谁能知道?真要说依据,唯一能算得上依据的也就只有祖制了。可前朝永乐就开过海,也就是说祖制也是可以违的。
一时间朝堂上没人回话,朱佑樘皱了皱眉头,心里暗笑。看了半天热闹,终于轮到朕出场了,前边的铺垫,朱厚照做得很好,剩下的就看他朱佑樘的了。
“诸位爱卿,朕以为太子说的也不无道理,海禁乃祖制,可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开海,到底是有利有弊,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倒不如这样,既然全面开海风险太大,不如先试试。”
试试?刘健眉头一跳,他本能的觉察到有问题,可还是拱手问道:“陛下,恕臣愚钝,不知这试试有该如何试?”
“江南码头诸多,朝廷可以先选两处暂时开放海贸,以十年为限,看看效果。若是好,那就全面解除海禁,若是不好,继续禁海,如此,也省得大家争来争去,诸位以为如何?”
刘健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久前江南送来塘报,苏立言利用倭寇袭击温州码头为由,罢了同知赵新远的官,然后调杭州推官林泰丰入温州府。之前一直搞不懂苏立言为什么要这样做,一个小小的温州府同知而已,值得苏立言如此大动干戈?原来,苏立言真正的意图是开海啊。呼,这个苏立言,年纪轻轻,做起事情来居然环环相扣,苏立言在温州打开一点局面,太子殿下这边立刻配合着强势开海。
突然间,刘健有点佩服皇帝朱佑樘了,陛下坐在龙椅上一直都是老好人的样子,不争不抢。一片平静中,不声不响的将苏立言扔到了泥潭里。就这一步棋,居然迅速在朝堂上打开了局面,苏立言在外,太子在内,这二人相互配合,性格又都是无比强势,可以想象,等到太子登基后,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陛下的眼光真的很厉害,当初苏立言来京城的时候,谁会想到这个小子能折腾起如此大风浪来?之前诸位大人还想着用捧杀之法,将苏立言赶离朝堂,可惜,彻底失算了,苏立言看上去年轻,实则老谋深算,面对捧杀之法,他没有干巴巴的坐在空中楼阁中,而是慢慢地打地基,一砖一瓦的把下边的一层房子建了起来。
刘健有种不好的感觉,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印证了他的想法。成国公徐永宁出列后,大声道:“陛下,老臣觉得可以找两三个码头试试,海贸嘛,对我大明有利,就开海,没有利,继续海禁呗。也省得天天吵来吵去了,烦人的很。”
徐国公说话大大咧咧,话有些糙,可话糙理不糙。紧接着不少勋贵站出来支持徐永宁,唯有英国公张懋站在原地,他眯着眼睛,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装,继续装,装的可真像。谁不知道徐国公是跟张国公穿一条裤子的,张老头干什么事,都喜欢让徐老头当先锋,这次也不例外啊。刘健紧皱着眉头,他想不明白,之前大家都不赞成开海的,怎么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帮子勋贵就转了风向?太子殿下到底许诺了什么好处?
勋贵们站出来支持开海,这是刘健无法预料到的。真不愧是英国公张懋,做事情滴水不漏,之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如果徐永宁站出来只是倍感意外的话,那另一个人站出来,就是让人绝望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尚书佀钟。
佀钟居于文臣行列第六位,他持着笏板,沉吟道:“臣赞成找一两处码头尝试一下。”
佀钟这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炸得满朝文武晕乎乎的。三大阁老除了李东阳神色平静,其他二位全都变了脸色,谢迁脸皮子一阵抽搐,佀钟疯了么?在开海的问题上,内阁六部当共进退才对,就算有什么矛盾,大家私下解决啊。可,堂堂户部尚书,居然在大殿之上跟英国公府一个鼻孔里出气,当真是,万万没想到。
刘健皱紧眉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李东阳。恐怕,佀钟的事情跟李东阳脱不了干系啊。果然,佀钟站出来没多久,李东阳便出列道:“臣附议!”
刘健和谢迁都想骂人了,李宾之,你到底想干嘛?堂堂大学士,居然跟着一群宵小瞎胡闹,你的操守呢?竟然支持开海,哼,难道就因为苏立言是你的门生?
面对内阁六部诸多同僚愤怒的目光,佀钟梗着脖子,白胡子一抖一抖的。内阁六部,呵呵,什么士林魁首,什么天下为公?都是臭狗屁,自从自己当了这户部尚书后,才知道时局有多艰难。河北河南大旱,粮食短缺,需要大量的钱粮赈灾,可是户部呢,根本拿不出多少银两,当初要不是苏立言用歪招弄来了大量捐款,他这位户部尚书就要因为赈灾不利,千夫所指了。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佀钟真的想赈灾,可户部是真的没银子啊。可是,大明朝真的穷到这种程度了么?不,佀钟早年间曾经任职浙江监察御史,对江南的事情太了解了。大明朝别的地方可以没钱,但江南绝对是富得流油,可江南税赋,每年几万十几万的抠,打发叫花子呢?几万两白银看上去不少,可放在户部,够干嘛的,塞牙缝都不够啊。